一大早便不见了鬼魅的影子,想起昨夜他说将一切都交给他,无需她再插手,自也是乐得清闲,可是太过清闲了,终还是感觉些许无聊,于是便在府里瞎逛起来。
一路走来,虽时有巡逻的侍卫,却未有人拦她,想来是凌轩煌吩咐的。
他倒还算言而有信,慕羽罗心中如是想道。
府里少有花草,都是些高大的树木,正值冬日,那常青树木依旧郁郁葱葱,甚是怡人。
慕羽罗停下脚步,展开双臂,微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冬日的空气带着特有的冰凉流遍她全身,她的身子轻微一颤,但是思绪却在一瞬间清明了很多,不由地,她轻轻浅浅地笑开了。
她不知道,远处有一双眸子,一刻也未从她身上移开,她的所有动作和神情都落入那片冰冷深沉之中。
凌轩煌本是趁着闲暇,坐在亭中品茶,顺便吹吹风让自己清醒一下,却在不经意的回眸之间看到她的身影,就此视线之中再也看不到其他。看着她放松随意的小动作,看着她爽朗不设防的笑容,心竟然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目光不自觉地追随。
他想,他一定是疯了……
她喜欢张扬的美,而他的罗儿素雅如空谷幽兰;她冷眼看着下人被处罚,而罗儿却终是狠不下心,开口求他饶过他们……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为何依旧被她吸引……
一定是因为那张脸,那张像极了罗儿的脸……而关于罗儿的一切,他都没有办法做到不在意……
一定,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凌轩煌周身的气息不由又冷了几分。看来对方必然是知道他的弱点,才将这个女人送到他身边……可是,到底是什么目的……
深邃黑眸闪过一丝杀意,只闻“啪”地一声脆响,他手中的瓷杯竟被他生生捏碎,锋利的裂口割破了手掌,他却不觉得痛,心中的焦躁和疼痛早已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他再也感觉不到其他。茶水混合着血自指缝中流出,蜿蜒流入宽袖之中,也有少许滴落在石桌上,红得刺目。
慕羽罗隐约感觉有人在看她,方才的轻松和随意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想回头去寻那道目光,却又被急速向这边靠来的喧闹和纷杂的脚步声吸引了注意。
“小王爷,您慢点!”
“小王爷,您的伤还没好呢……您这是要去哪啊……”
“小王爷……哎哟!小王爷,您等等啊——”
“滚开!都不许跟着我!”
略带稚气的声音,却含着一股子凌厉与戾气,顷刻间截断了所有喧闹和叫嚷。
慕羽罗挑了挑眉——倒是颇有气势。
然而,这股气势在孩子转身想走,却踩到一颗石子时,荡然无存。旁边就是池塘,男孩的身子斜斜地向池水中栽去。
喧嚣再起,侍从和丫鬟们争相着跑过去想拉住那个孩子,却是连他的衣袖都不曾碰到。
慕羽罗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身形一动,只见一道红影闪过,孩子已稳稳地站在了平地上。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暖,几乎是想也未想,男孩就伸手环住了慕羽罗的腰,兴奋地叫道:“娘亲——”
凌轩煌的身子在听到这一声叫唤后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那边相拥的两个人。
“小家伙,我不是说过了嘛,不能叫娘亲,要叫姐姐。”慕羽罗轻轻地将男孩拉开了些距离,微微蹲下身轻捏他的鼻子,耐心道:“你看,我还这么年轻,你若叫娘亲,怕是要叫老了,所以,要叫姐姐。”
哪知这孩子性子倔得很,根本不理会她,“明明就是娘亲!娘亲,你让我叫你姐姐,上次又在客栈不辞而别,是不是真的不要逸儿了……”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已经凝起了泪滴。
慕羽罗头痛地抚额,她怎么摊上这事啊……上次是因为受伤神志不清,那么这次又是为何,莫不是还没恢复?
尚在失神中,凌逸罗牵住了她的手,已换成了一副灿烂的笑脸,“娘亲离开了这些年,逸儿不曾偷懒,箭术已有了很大的提升,我表演给你看!”
说罢,不由分说,拉着慕羽罗就往前走。
慕羽罗不禁感叹了声,变脸比翻书还快……
可是没走几步,凌逸罗就收住了脚,规规矩矩地站好,规规矩矩地行礼,“父王——”
原来是遇到克星了。慕羽罗唇角微扬,笑意转瞬即逝,虽快,却仍被凌轩煌捕捉到了,黑眸之中深深几许,复杂的情绪连他自己都辨不清楚。
当年,罗儿误解他心中无她,负气将碧萝送回他身边,自己却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他愤怒,哀伤,心痛,怪她为何就是不懂他的心!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不理会任何事,有多久,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有一日,碧萝跪在门外苦苦哀求,求他让她去看逸罗一眼,他念在她终究是逸罗的生母,逸罗又还小,离不开母亲,最终同意了,并承诺她可以留在府里照顾逸罗直到他长大。哪知逸罗看到她,立刻就发现了异常,他犹记得那孩子狠狠地甩开碧萝的手,厉声喊道:“你不是我娘亲!不是!”
“逸罗,不得放肆,她是你的娘亲!”他沉声道。
“不!她不是!娘亲会做糕点给我吃,娘亲会教我射箭,娘亲会在每个我睡不着的夜晚陪着我……娘亲那么温柔,对我那么好……”他丝毫不理会碧萝的哭泣,只顾发泄着自己的情绪。随后,双目通红地看向他,质问道:“父王,娘亲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