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当天究竟收了多少钱,这谁也说不清,只不过许忠义的老岳父、老岳母,当晚就彻底失眠了。不但失眠,血压还攀升了。弄得铁路医院的医护人员,整宿在外面伺候着。
豪门大户要讲究个体面,可在许忠义看来,这利欲熏心的老两口,怎么也不像是个有体面的人。尤其他那老岳父,自己不出面,一个劲地劝导闺女,非要许忠义给他写幅字贴什么的。
“他懂字画么?”夜深人静时,躺在床上的许忠义,推推一旁的新娘子,“喂!别睡了,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干嘛呀……”在他胸口轻轻一捶,顾美人掀掀迷离的睡眼,有点不耐烦了,“要你写你就写嘛……也费不了几个钱。”
“不是……这不是钱的问题,知道么?想写出好作品,那是需要意境的。可我现在有什么意境啊?你不希望我糊弄他们吧?”
“那你就找个意境吧……”打个哈欠后,顾美人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反正你说的这些……嗯嗯!我也不懂……”
老许哭笑不得了,心说我怎把这事给忘了?你要是懂书法,就不会扔掉《怡情帖》了,那可是我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花费了多少个不眠之夜?
顾雨菲和小丫头是个各有千秋。小丫头不愿操持家务,而顾雨菲呢?就喜欢没事收拾厅堂。也难怪,这两个人出身不同,所以在对待家庭观念上,也基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吃过早饭后,小菲陪伴着父母上街购物去了。也就在这时,督察室总务副科长王继芳突然登门拜访。他带着自己那白白胖胖的媳妇,拎着几盒糕点,来恭贺许忠义续弦。
“许科长,兄弟不才,没出席您的婚礼,这心里有点过意不去。”王继芳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许忠义脸色。见他没有嗔意,这才放心大胆地把礼盒送上,“一点小意思,寒酸了点,望你和尊夫人不要介意。”
许忠义当然不会介意,因为他知道这王继芳,现在穷得跟要饭的也差不多了。在老督察处时期,他还算有点积蓄,可随着新督察室的成立,被老许折腾过那么几回后,基本上就算是嗷嗷待哺了。
这也正是老许希望看到的结果,对付叛徒嘛!你又何必枪毙他?他叛变图个啥?还不是那荣华富贵么?你只要把荣华富贵给他折腾没了,这不比枪毙更让他难受么?
但许忠义没想到,不管王继芳怎么穷,他那白白胖胖的媳妇,就是舍不得离开他。衣服破了,她给王继芳缝补,粮食不够了,她就把自己那份留给丈夫。当然,王继芳也没有亏待她,随着督察室彻底变成清水衙门后,他陪伴老婆的时间,也逐渐多了起来。
人家的太太是穿金戴银,相比之下,王继芳这老婆可就寒酸多了,为了让老婆得个体面,他不惜省吃俭用去置办首饰。成色低点也无妨,这终归是一番心意。没钱吃饭怎么办?那就去卖血。卖血的时候还得偷偷摸摸,以免传出去后有损官体。
“老王,你这是何苦呢?”瞧瞧王继芳衬衣袖上的补丁,许忠义有点于心不忍了,暗道你这不是自找的么?既然都是穿带补丁的衣服,当初又何必投靠国民党呢?
掏出几张钞票塞给王继芳,两个人面对面,都是唏嘘不止。“许科长,你这钱我不能要,”擦擦眼泪,王继芳感动了,“您大喜的日子,我没给您送什么,这就已经过意不去了,怎么还能让您破费呢?”说着,他把钱放回桌面,颤抖着手指,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那你今天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犹豫了片刻,王继芳这才鼓足勇气说道:“不瞒许科长说,我想带媳妇回老家去。所以想托您把沈阳的房产处理了。对了,那辆防弹车我打算把它送给你。唉!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也养不起,搁在我这,那就是个浪费。”
“你要走?”
惨然一笑,王继芳点了点头:“是啊,不走我还能干什么?”再次看看许忠义,哀哀叹了口气后,他恳切地说道,“许科长,您我虽说没什么交情,可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从我来到沈阳,你就一直照顾我,直到现在,我也没能对你说声谢谢。”
“谢不谢的,那都是小事。不过老王,我想劝你一句,像你这种身份,这时候说不干了,那很容易遭人猜忌的。所以啊,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千万别头脑发热。”
“唉……还考虑什么呀?共产党那边我肯定是回不去了,他们都恨不得弄死我。党国这边,我也呆不下去了,没有靠山,没有背景,想在这儿站稳脚跟,比登天还难啊!许科长,我不怕说一句犯忌的话,跟着国民党,其实我挺后悔的,但唯一的安慰,就是能娶到个好老婆。有她在身边,就算让我背叛共产党一百次,那我也是无怨无悔的。”
老许没吭声,他心说你王继芳这辈子,就毁在那女人身上了。但话又说回来,旁人认为王继芳这么做不值,可他们夫妻俩呢,却非常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
“我要带着她回四川老家,制办几亩地,再养上一堆娃。不管怎样,这国共两党的事,我是不想再参与了。人前风光显赫,不如老来发妻相伴。”拉着妻子的手,这两口子全都感动了。
许忠义不知道王继芳这算不算是活明白了,但他清楚,国民党是不会让王继芳就此离去的,因为他还有些利用价值。不吸干他最后一点元气,国民党又岂肯就此罢手?
掏出一张纸条,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