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忠义的哭,并不全是为了于秀凝的不幸,他在怀念老孟——这个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甘愿献出自己生命的好同志。在机关的时候,他不敢哭,也不敢让人看出他哭。但是到了于秀凝床前,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有于秀凝这病歪歪的身体做掩护,谁能知道他究竟在伤感谁呢?
“姐!您就吃点吧,不管什么事,弟弟我都会替你做主。”舀起一勺粥,许忠义试试温度,含着眼泪把羹勺送到于秀凝嘴边。
于秀凝的嘴角在蠕动,由此可见,她也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尴尬境界。喝了粥那是对薄情寡义负心人的妥协,可要不喝,那就是对忠义这番心思的无情践踏。
唉!真是两难哪……
“姐!您张嘴,对!对!慢慢张开……”一勺粥灌进去,许忠义提起袖子抹抹眼泪,脸上露出从未有过地欢天喜地,“对喽!对喽!姐呀,你这么做就对了,拿啥怄气,也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是不是?您再想想,如果您自己闹个三长两短,这不正好便宜那对……男女了么?咋地,你想给他们腾地方?凭啥呀?这件事不怪你,你又何必拿别人的错误来折磨自己?”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手指还偷偷一抻陈明的衣角,那意思是,“你还不快走?这里有我照应着,保证能叫你夫妻俩和好如初。”
可陈明会意错了,心想你是不是想叫我跪下认错?嗯!跪下也不是不可以,可你在这当灯泡,我怎么好意思跪呢?
“姐夫,你先出去打壶水!一壶不够就再打一壶!”许忠义生气了,暗道你这脑子怎么变得跟猪一样了?
“哎!哎!好好好!”拎起壶,陈明一溜烟逃之夭夭了。眼见那负心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于秀凝慢慢合上双睑,哀哀长叹了一声……
“忠义啊!我这是天塌了呀!”嘴角一瘪,泪流满面的于秀凝,又开始要死要活了,“从民国二十八年我跟了他,你说我一天天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全紧着他来!可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居然背着我去找小老婆?唉!这往后的日子该咋过呀?我是没脸见人了。呜呜呜……”
深闺怨妇,典型的深闺怨妇。不过想一想,这陈明也的确是做得过分。你说你一个有老婆的人了,不琢磨该怎么好好过日子,整天出去瞎搞个什么?
“姐,你能把心里话说出来,这证明你还放不下姐夫。对不对?如果心里没他,那你还跟他废这话干啥?要我看哪,你还是原谅他这一次吧。咱远的不说,你这次闹病,姐夫那也是衣不解带不吃不眠,在这苦守了你两天两夜。你好好想想,他要是心里没你,不想跟你过了,还犯得着这么伺候你吗?”
“可我这心里不平衡……”
“不平衡也没办法,事情既然出了,你不平衡就能解决问题啦?姐呀!你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可怎么在这件事上犯起糊涂啦?再这么不依不饶下去,那不是把老头子往别的女人身边推吗?”
许忠义的话很在理,于秀凝也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可思想上的疙瘩一旦形成,那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化解的。“他还想跟那个狐狸精来往?要不要脸啦?哼哼!大不了就跟他一拍两散,我还不信了,凭我于秀凝,难道还找不到比他更好的?”
“姐!姐!听我说,听我说!你咋还越说越来劲了?”许忠义替她掖掖被角,苦口婆心地劝道,“这两口子过日子啊!不像别的,续弦她怎么也不如原装的好。你们两口子既然没到那一步,又何必非要把问题往绝路上想呢?唉!能过就过吧,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哪!说不准下辈子啊,你们两口子缘分已尽,再想白头偕老,那都是可遇不可求啊?所以啊,珍惜你的现在,珍惜你的枕边人吧,两个人的缘分,那可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