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昇如今是海州城少有的几个不挨饿、还能吃得很好的人之一。[]这几年他借着收缴日伪资产的名义,大大地发了一笔财。人就是这样,钱多了,胆子就小了。他比谁都清楚海州城里还有共产党,那些比蟑螂还顽强的生命力,在缝隙里生存、壮大,繁衍得无处不在。但他现在不想再跟他们作对了,每天看着国军溃退投降失地的战报,他清醒地看到了党国的结局。眼下,是该给自己铺条后路了。

文清韵言简意赅,开门见山道:“巩处长,您不能眼看着海州饿殍遍野不管吧?”

巩昇假装惊讶:“沈夫人,咱们虽然是头回打交道,但我早已听闻您的大名。不过您说的饿殍遍野是不是有些夸张呢?”

“你们强行收缴了百姓手里的金子换成法币,然后物价成了天文数字,老百姓干了一个月的活,买不起一斤棒子面,这难道不是事实?”

“据我所知,蒋公子已经在尽力调整经济,要不了多久,市面就会平稳下来的。”

文清韵冷笑:“恐怕那个时候,海州城没几个活人了。”

巩昇有些恼火:“沈夫人,您这些言论有亲共的嫌疑,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抓起来。说不定连你家的那几个铁杆共党,都能一网打尽。”

文清韵毫无惧色:“巩处长,我们在说的是老百姓的活路,不是您的剿共大计。”

巩昇点点头,竭力缓和脸色,他从这个不卑不亢气度非凡的老妇人身上看到了“退路”,于是问:“你有什么主意?”

“开放城门,让百姓到山里自己去换粮食。”文清韵知道,直到现在,那些躲日本人逃进深山的百姓有些已经落地生根,他们舍不下开垦出的荒地,宁愿去当山民。他们自给自足,种粮食,纺线织布,倒比城里人家宽裕些。不过山里缺油少盐,这两样城里人家有,互通有无,也能救了大家的性命。( 800)

“不行,山里是共产党的根据地,你这是让老百姓通共!”在这个问题上,巩昇不敢丝毫马虎。

文清韵寸步不让:“我是让老百姓自己找条活路!”

巩昇站起来,走了几圈,最后以遗憾的口吻说:“大奶奶,很抱歉。我不能答应。”

文清韵气得发抖:“你就眼看着老百姓饿死?”

“我有我的职责。”

“你的职责是处理奸商,让他们不得囤货居奇,而你做了什么?收取贿赂,视百姓生命如草芥。你就这样效忠你的党国,饿死它的人民,让它承受万年唾骂?”

巩昇终于发火了,他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来人,把她给我押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巩处长,你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也有亲人儿女,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会后悔的。”文清韵最后说。

巩昇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海州城的百姓在街头看见了许久未见的舍粥棚。空气中弥漫着久违的食物香气,人们听见腹中擂鼓一样,顾不得踩丢了鞋,飞奔过去……文清韵在守卫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点了点头。这一局,她赌赢了。

当天下午,巩昇亲自来释放文清韵,他把脸隐藏在墙壁的阴影里,只说了一句:“沈夫人,如果有一天我遭了难,你要记着今天。”

文清韵看着:“巩处长,海州人会感激你的。”

“感不感激都无所谓,反正我要走了。今天会有人来接替我的位置。以后我不会再回来……”

若干年后,在运动风潮中无处躲藏的巩昇回到海州,化名田丰,住了下来,直到老死。海州人没有检举他,在余生的很多个夜晚,他回想当初一念之善,都会想起那个老妇人,是她救了他。

巩昇收拾了仅有的一些文件,上面全写着一件事,抓住共产党——海州城是个小地方,就一伙共产党,为首的叫刘长林。这事说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是很难的一项任务。他没有完成,应该说毫无建树,所以上头要换一个更有本事的人,巩昇打嘴角挂出一抹嘲讽的微笑,他想就算把关云长找来,这里就是他的麦城;把拿破仑找来,这里就是滑铁卢。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为自己的明智感觉到一点骄傲。当下属说接任者已经在门外的时候,他有了想要恳谈一番的兴致。

沈浩走进军统海州站站长的办公室,坦然自信面带笑容。他终于回来了,用他自己的方法,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当初沈浩跟着国民党军一路追击,居然追上了长谷藤木!此时距离天皇宣读投降诏书还有四十八个小时。国军还没有收到停止进攻的命令,也就成了长谷藤木永远过不去的四十八小时。和海州城里留守的士兵一样,长谷的亲随已经失去了还击的勇气,胡乱开了几枪后举手投降,国军一个兄弟觉得这个日本人婆婆妈妈太不痛快,索性扣了扳机,成全了他。沈浩看着,心疼自己被抢走的金条。也该他命好,战斗结局没一会儿,天降大雨,整队士兵到附近一座山神庙躲雨,夜里沈浩偷溜出来,找回了金条。

沈浩跟着部队一路转战。他识字,有见识,颇得上司赏识,正是lùn_gōng行赏的时候,沈浩没几天就混了一个少校参谋的军衔,到了重庆。这番变化在他自己看来算是劫后余生,更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征兆。在重庆,他刻意结识高官,虽然只有二十根金条,但他花起来绝不手软,单是给毛人凤的不知第几十个情人买钻戒,就花去了一根半。毛人凤终于有天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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