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一个晌午,福兴行来了一位南方客商,头戴蓝缎便帽,拄着一根文明杖,带着一副海州城还不多见的圆眼镜,自称姓黄,操着一口难懂的方言大咧咧地走进了店面。见来人这副派头,福兴行的掌柜程家顺不敢怠慢,忙请到内间,倒上一杯西湖龙井,才笑着问黄老板,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要进什么货,顺带把福兴行夸耀一番。

黄老板喝了一口茶,缓缓说,多年前他曾经路经此地,那会儿还是个落魄秀才,身无长物,在三官庙借宿,许下一个愿,如果将来发达,定要重塑金身,重修三官庙。现在他在广州有十几家铺子,银钱多得子孙三辈享用不尽,可夜夜不得安眠,这才想起还欠下一个心愿。

程掌柜心想,这可是笔大买卖,人工、用料、吃住,随便算算也要上万两。他喜笑颜开,接过黄老板递过来的清单,嘴上说:“黄老板,你需要用的东西,小号都有,不如都由小号给您预备,也省得您跑来跑去的麻烦。”

“都有?青口的花岗石有吗?没有吧?那是人家沈家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黄老板挑起了一边眉毛,不屑地撇嘴,“其实我就想在你这里买些工具,本来工具我也打算到沈家的甡茂永去买,不过他们暂时没有货,我才到你这里来的。”

程掌柜心里不舒服,脸上却笑容不减,得意地说:“黄老板,您是外地人,有所不知,青口的花岗石,现在不姓沈。”

“哦?难不成是你家的?”

程掌柜避开了话锋,说:“您稍等片刻,我去跟东家商量一下,马上就来。”

“请便。”黄老板说完,身子往后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杜文敬已经从青口赶了回来,他这次出行并不顺利,那些乡巴佬矿工听说要去修墓园,个个头摇得像拨浪鼓。幸好魏雨岑答应从自家矿场调些人手过来暂时帮忙,才解了燃眉之急。程掌柜进来报喜,话没说完,被杜文敬打断:“我这边刚收来矿场,就有人上门要花岗石。太巧了些吧?我看十有八九是个骗子,沈家派来的骗子,不用理他,让他去沈家。”

程掌柜点点头出去,又过了一会儿,苦笑着进来:“东家,买了。五十把铁锹,明天送到。现在人走了,到对面甡茂永去了。”

程掌柜是个较真的,晚上派了伙计到城外打听,果然见三官庙大兴土木,出钱的确是南方来的黄老板。“魏家做了这宗生意,他们的石料虽然不如青口的好,但价钱着实不低,姓黄的没办法,活该让魏老板这次发了财!”

杜文敬心里后悔,脸上不肯挂出来,打发了伙计和程掌柜,顺手摔碎了一个茶杯。看来魏雨岑不可全信,这不是摆明了挖墙脚吗?至少也要过来通个气,自己独吞,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白天还在福兴行喝茶的黄掌柜到了后半夜脱去那身张扬的行头,换了一身家常布衣,被文蕴堂亲自送到码头。

“祁老弟,多谢你帮忙。”

“举手之劳,文兄何必道谢。”祁连裕吐出一口字正腔圆的官腔,“多年前,是您老仗义疏财,借我本钱,救了我一家老小的性命。我为您做这点事算什么?何况还没有帮上忙。真是惭愧。”说完跳上船,和文蕴堂再三告辞,才扬帆远去。

魏雨岑从自家矿场调来一批人手,送到杜文敬府上。不料杜文敬连连道歉,说人手已经找到了,不劳费心。魏雨岑何等人物,当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误会。

“杜老板,有什么事,不妨直言。”

杜文敬冷笑:“魏兄,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三官庙的买卖您赚得可是不少,有这么好的机会,下回您得算上我一个。”

魏雨岑坦言说:“杜兄,三官庙的石料是由我们矿场供应的,可和你我二人的生意合作没关系啊。”

“没关系?人家要的是青口出的花岗石,我这边没等答应,你就把生意抢过去,一定说了不少话吧?要说以前你跟沈家打擂台,这么做倒没什么,现在不一样了,合作要的就是诚心诚意,你说对不对?”

魏雨岑见此,也不客气。他本就瞧不起杜文敬,合作是迫于无奈,何况手里还攥着张謇这层关系,犯不着听这些闲话:“杜兄,你可以出去问,这笔买卖我是光明正大,没做过任何手脚,信不信由你。告辞!”

魏雨岑带着人气冲冲地走了,半个时辰后,杨靖安坐在了杜家的客厅里,依旧是那副百年不变的笑模笑样:“文敬兄,这么急把我叫来,有何吩咐?”

“矿场必须要开工。现在的局面,只要开工就能赚钱,放一天,就要损失好几百两。”杜文敬早想好了,“你拿着二成股份,算是大股东,不能什么都不管……”

“请吩咐。”

“去把矿上的老人给我找回来。”

杨靖安吸了一口气:“找回来倒容易,可你不怕他们吃里扒外?”

“他们敢!”杜文敬拍着桌子,手掌震得嗡嗡作响,“到时候我找青帮做监工,谁敢吃里扒外,我要他的狗命!”

杨靖安头次见到杜文敬口无遮拦地喝骂,心下一惊,和这样的人一起做事,总有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谁知道哪天自己遭殃?忙笑着说:“那是那是,您放心,我这就去办。”

“还有,那个女人有什么消息?”杜文敬懒得把文清韵三个字说出口,“她不是要拿回矿场吗?我等着接招呢。”

“现在还没见什么动作,不过着急拿回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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