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折的孩子用不着费心下葬,随便找一棵树,埋在树根底下就成了。沈夫人亲自操持了此事,然后告诉沈家上下,以后再也不许提起。她也伤心,这才又想起还有个沈浩,天真稚嫩的言语,足够她慰怀。她抱着孙子摇晃,忽然想到当初娶文清韵进门时算命先生说的话,她是命带孤星的女人,出这种事不稀奇。只可怜她的丈夫和儿子,要跟着遭罪了。于是告诉沈孝儒,没事少回西院,多看着店面。孝儒答应一声,他也不愿意回去,成天对着一张凄苦的脸,自己受不了。
有了沈夫人和大少爷这种态度在前头,西院成了一块禁地。除了雪莲,下人们是能躲就躲。大家纷纷传着大少奶奶的孤星命,怕走近了,沾上了,自己晦气。连应用的东西吃食,也要雪莲跑来跑去,几趟才能凑齐。幸好还有沈孝方,他已经长成了俊朗的少年,眉目和哥哥极像,却生了一股好打抱不平的豪侠脾气,抓着秦妈教训了一番,情况才算有所好转。
文清韵病在床上,昏昏沉沉,不肯吃药。
雪莲劝慰:“小姐,您别太伤心了,这些都是命。现在还年轻,以后肯定还有机会。”
文清韵闭上眼睛,多少天来,她都是这副样子。让人看了心酸,也生气。不重的病也拖延成了膏肓的样子。
“小姐,您好歹吃口东西,身子要紧呢。”
“您这样怎么对得起死去的老爷?还有二小姐呢,您不管啦?”雪莲憋了一肚子的话,这会儿全都涌出来,“我知道您心里不好受,但是小少爷死了,没有了,您还得活下去,对不对?”
文清韵终于被刺痛了,睁开眼睛,空洞地盯着前头,小声说:“慎儿没有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完又把眼睛闭上,跟这个世界隔绝。
外头开始传沈家大少奶奶快要病死的消息,周掌柜告诉了钟汉。他听完,一言不发,把杯子里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后,跳上马背,直奔盐城。那里有一个他熟识的名医,也许能救文清韵的命。
谁也没想到,这一趟出门,他差点有去无回。
刚到盐城,他牵着马过城门,被守城的兵丁认错,当做正在缉拿的惯偷胡荃绑了起来。他不想闹事,想到大堂再做解释,误会一场,也许转身就能出来。盐城的守备使顾宝山,出了名的凶暴,上堂不问青红皂白,先吃一百记杀威棍,钟汉刚说句误会,杀威棍从一百变成二百。他明白继续辩解只会招来更多酷刑,只好委屈招认,被投进了盐城的大牢。还好牢头认钱也认人,觉得他看起来像个人物,答应帮他送信。钟家寨的人才知道他们的大当家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开始他们是打算劫狱的,月黑风高,杀将过去,也给那个顾宝山一点颜色瞧瞧。文宇竹却觉得不妥,那边路途遥远,又人地两生,万一出了什么事,吃苦的还是钟汉。莫不如将错就错,使些银子救出“惯偷”。两下通了气,钟汉也同意后一种做法,没想到顾宝山不光凶残,禀性更贪婪,关在他的大牢里,每个囚犯都是明码实价,五千两纹银。钟家寨的钱财向来是左手来右手去,没有隔夜银。到了这个关头,文宇竹知道要向谁求助了。
半夜清株砸开了沈家大门,文清韵才肯睁开眼睛。
文清株开门见山:“姐,钟汉大哥出事了……”
文清韵听完,半晌没吭声,清株盯着她,看她想要起身,却没有力气的样子,忙伸手托住她的后背。文清韵抬起手指,指了指床边柜子上的首饰匣子,翡翠珠玉金银,值钱的全在这儿了。
“不够我明天再想办法,快,快去救人!”
清株走了,文清韵出了一身透汗,忽然觉得腹中饥饿。她已经好几天没吃什么东西了,这会儿像是有了胃口。雪莲乐得不得了,忙端来热在火上的热粥,喂她喝了半碗。
她又活了,因为这命不是自己的,所以更得好好活着。
文清株不耽搁,连夜把东西交给周掌柜,当晚丰老九直奔盐城,在牢头的引荐下,打通门路,救了钟汉出来。
本来事情进行得很是顺利,就在钟汉走到牢门口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他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的人——周满仓。
两年前,钟汉把文宇竹救回山寨,豪侠之名如日中天,满仓便闹着要正式入伙,拜他为师。当时,满仓十六岁,自认为可以做点事了。钟汉曾经说过不会收徒,更何况答应过周掌柜不会要满仓入伙,所以无论他怎么恳求,都只是一个不肯。满仓居然拿文宇竹藏在钟家寨的事来威胁,扬言若是钟汉不肯,他就去官府告密。周掌柜心知不好,把钟汉请下了山。满仓知道自己惹了祸,后悔却晚了,钟汉看出他年纪轻轻,心术不正,留在身边,定是祸害,于是特意摆了一桌酒席,要周掌柜作陪,把满仓当成大人一样殷勤款待。等到酒足饭饱,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自谋生路。满仓自然不肯,又一次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钟汉拔出短剑,刺进自己的右臂,滴下不少鲜血,告诉满仓,以后他和钟家寨再无瓜葛,和周掌柜也无关联。如果胆敢把文宇竹之事泄露出半分,天涯海角,他也要追杀到底。满仓看着一地的鲜血,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索性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说了声告辞,扬长而去。害得周掌柜伤心了很久,说自己这么些年竟养了一个白眼狼。
满仓离开海州,机缘巧合,遇见了顾宝山。他机灵善言,很快得到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