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是孤星入命,不然他们怎么会一个个死去?是她把他们害了,要是不让清株嫁给钟汉,要是不让文宇竹上山寨,要是她当初压根没有嫁进沈家,这一切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她是命定的克星,把他们害死了。
有老人知道轻重,走过来说:“大少奶奶,你要是难受,千万别忍着,看憋出病来。哭吧,好好哭一会儿,就好了。”
文清韵抬起眼睛,又慢慢垂下,她没有力气号啕,伤心到极点的人,连哭都是奢侈。
小媳妇喂完了奶,又把孩子抱了过来。“哭吧,”她在孩子背上拍了一下,“送送你娘,可怜的孩子,以后你就没有娘了。”
婴儿的哭声凄厉尖锐,突然刺透了文清韵的耳膜,她像是被震到,身子一动,目光里有了点光彩。刚才她好像死过去了,现在自己又活了。因为她有了活下去的原因,她得把清株的孩子养大,不然才是真的对不起他们!她忽然有个念头,也许她就是那种无论怎样,谁死了,自己都要活下去的人,给她一点理由,她就能活着。
文清韵一下下用力呼吸,直到有力气开口,她把大杂院的老老小小召集起来,抱着孩子跪下了。
人们惊得后退几步,老人走过来,往起搀扶:“大少奶奶,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话起来说。”
“我想求大家一件事,外头风声太紧,我怕他们不会放过这个孩子。现在清株死了,我就是他的亲娘!以后如果有人问起,就说这孩子跟她娘一起去了。”文清韵从每张面孔上看过去,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才抱着孩子站起来。“谢谢大伙了,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你们就来找我。”她说。
还是那个见多识广的老人开口:“我看后巷王家媳妇,孩子刚生下来就死了,不如大少奶奶把那个死孩子讨来,跟他娘一起葬了。这样就算有人怀疑,也不怕了。这孩子呢,暂时就留在咱们这儿,等过两天风声没这么紧了,您再带回去也不晚。”
文清韵点点头,这样确实稳妥,于是拿出银子,老人自去料理。
接下来便是丧事了,准备棺材,造坟,雇吹打手,这一切对文清韵来说已经驾轻就熟。发送文清株比之前文宇竹要隆重得多,一来因为她已经顾不得什么张扬不张扬了,文家快要死绝了,她还有什么好怕?二来也是把声势弄大些,断了顾宝山的惦记。
顾法乾果然亲自来查看,没有谁比他更做贼心虚的。士兵们蛮不讲理地在城门口打开棺材,看见一大一小两具死尸才安心。文清韵冷眼看着,她不会忘记这个仇恨,早晚有一天,她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海州城外文家的坟茔里一座座新坟堆起来,不过几年的工夫,亲人一个个住进来,她的心跟着一块块空下去,再也填补不满。
“你们都走了,把我一个留下。你们太狠心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文清韵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黄土墓碑,脸上挂着让人心碎的凄惶,钟汉的碑也立在这儿,不过里面摆的是衣裳,他的尸骨成了别人升官晋爵的道具,死了都不能安寝。
“我要给你们报仇,我保证早晚有一天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可是不能是现在。现在我要把你们的孩子好好养大。这是你的骨血,是我欠你的。就算要我的命,我也会让他长大成人。请你相信我!”
一阵风从远处吹过来,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往天上飞。文清韵看着,知道这是他们的回答。他们听见了,也要离开了。
关于两个孩子偷梁换柱的事,她没告诉任何人,连沈孝儒也蒙在鼓里。这件事性命攸关,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大杂院的人是信得过的,他们既然参与了此事,就是同谋,不会出卖自己。何况,真的钟诚还要在那边住上一段日子。可惜的是王妈伤心过度,生了病,几个月后就死了。
沈云沛再次离海州返京之后,文清韵成了沈家实际上的掌权者。这是沈云沛万般无奈又必然的选择。虽然他还未完全放心,切切嘱咐文清韵遇事不可着急,行事需谨小慎微,如遇大事多和人商量,但实际上,他确实是把沈家交给了她。就算日日快信入京汇报又如何,终究是山高皇帝远了。文清韵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无论她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阻拦。临行前,沈云沛私下拜见了顾宝山,要把恩恩怨怨做一个了结。顾宝山人粗鲁些,能混到今时今日,可见不笨。见沈云沛先放低身段,自然配合,笑着敬茶,把之前的一切归结为一场误会,一笔勾销。以后只要他在海州一天,就保证沈家每个人的安全。沈云沛道了谢,顺便把准备好的文书拿出来,上面注明,顾宝山有海赣公司一份干股,年底就可以到账房领红利。这件事办完,沈云沛松了一口气,把沈家安顿好了,他到京城才有心思弄些大作为。
沈家院子如今看来有些荒芜,偌大的宅院,只有两个半主子加两个孩子。沈浩已经堂跟着先生念三字经、百家姓,等公学重开,便转过去接受新式教育。沈萱还不会走路,整天让老妈子抱着,睡的时候多,哭的时候少。那半个是不敢多话的冬梅,杨靖安死了之后,她把自己关在南院里,丫头老妈子从院门口过,看见她坐在树底下发呆,嘴里喃喃的不知说什么。偶尔出来见人,头低眼皮更低,目光打人脚面扫过,靠鞋子来认人请安。这发呆的样子持续到晚上,落进沈孝儒眼睛里,便成了怠慢,于是很少过去了。他本就是散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