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沈云沛过世已经十来个年头,家中不少地方修的修、整的整,跟先前的规矩格局不同了。 冬梅住进西院正房,把厢房和原来的小书房打通,改成了一间麻将室,夜夜有城里的阔太太来搓几圈。秦妈老了,让她的女儿巧凤专门伺候牌局,这是院子里人人眼馋的美差,因为总有赢家,给的赏钱顶好几个月工钱。沈诚带着弟弟沈杰住进了南院,以前孝端孝方两兄弟的房子。沈杰淘气,前年开春,非逼着高旺找人把后花园的水渠一路引到南院,后窗子改了小门,推开门是一个小巧的码头,绑了一架木船,方便他到花园大闹天宫。沈诚见弟弟贪玩,不知什么时候习了一身好水性,有他跟着,倒不怕出意外。沈葭和沈芷这对孪生姐妹,住在正房后头的套院,每天早起来唧唧喳喳,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偏得了沈孝儒最多的宠爱,打小就一手牵着一个出去逛,看戏听书吃东西,宠得不像话。她抱怨过几次,沈孝儒还是照旧,也就没办法了。

其实是件好事,自打这对双胞胎姐妹出生,一路长大,沈孝儒收敛了许多,像是突然明白自己为人父的身份,不再胡闹,一改年轻时的轻浮,简直变了一个人。现在独北院空着,已经找人来料理,等沈浩从北平念书回来,给他成亲用。

要说沈浩也该成家了,哪有大家子的公子哥二十好几了还没娶媳妇?她跟沈孝儒商量了好几次,也提出些人选,都是殷实人家的正经女子,到了冬梅那儿,全都推了回来。开始说沈浩年龄还小,后来又说学业要紧。再后来沈浩大学毕了业,又要在北平跟同学们研究出国留洋,说什么也不回海州城,冬梅这才着了急,亲自去北平找人,独个悻悻然回来。只说一句,儿大不由娘。这会儿她后悔没早给沈浩订下亲,拴住他的心,可惜为时已晚。其实她的那点心思,文清韵一清二楚,不过是嫌家世不够丰厚,配不上她的宝贝儿子。

冬梅是一心想给儿子配一个金凤凰,这么多年,她心里无时不刻不在忌讳自己的出身,说什么也要在沈浩的亲事上扳回一城。她却偏偏忽略了一点,这种事,要的是两相情愿!文清韵不是没帮着张罗过,女方家富贵有根基,听说沈浩是庶出,生母是丫头出身,先就看低了,怎么会愿意?倒像是提的人有瞧不起的意思。到头来,落了两头不是,索性也把这份心淡了。几个孩子里,最让人省心的还属沈萱,文静娴雅,性格内向,学业上不如弟弟妹妹伶俐,只喜欢和花草为伴,平时也不出门,在花房里消磨时间这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文清韵已经开始物色合适的人选了。

刚吃过早饭,孩子们上学去了,冬梅拉着沈孝儒到锦屏山烧香,为沈浩求姻缘。

“我不管,谁来管?这一大家子,谁把我们母子当人看?”她怨气多,大家习惯了,当没听见。

沈孝儒皱起眉道:“行了行了,我又没说不去。”

家里人走得七七八八,文清韵手里拿着一本账目,漫不经心地翻着,看起来心思全不在这上。过了没一会儿,管家高旺来了,手里也拿着一本账簿,跟她汇报这一月家里的各项开支。

“四月初六,东山老宅修葺屋顶,支出二十块大洋;四月十五,二小姐三小姐做校服,请的是上海师傅,瑞蚨祥的料子,支出十五块大洋;四月二十,姨奶奶支了五百块大洋,汇到北京去给沈浩少爷,隔天又支了一百块大洋,捐了香油钱。这个月她已经超支了不少,是不是您跟她说一下,账房李先生为难,不好意思讲。”高旺抬眼看了一下,文清韵虽然不动声色,但显然是听进去了,他才往下接着说,“还有年底您从柜上挪的五千块大洋,账还没平,李先生说您又让他预备五千,这可是一万块大洋啊,大奶奶,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件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恐怕又是一场好闹。”

谁会闹,还不是冬梅?沈浩在北平一个月一百块大洋不够,总是来电报要钱。文清韵先前提过两次,冬梅表面上没言语,背地里却说是苛责了沈浩,说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当然不心疼,若是换了沈杰,还不把全部家产都给了。

文清韵点点头:“我心里有数。再等等看吧,我已经叫人把大房名下的田产拿出去变卖了,一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主顾。”

“大奶奶,您到底什么事,要花这么多钱?我知道这不关我一个下人的事,但我真的担心。”高旺把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说了出来。

“反正不是坏事,过一阵子吧,以后你会知道的。”文清韵笑了一下,眼角堆出细密的皱纹,这是时间留下的痕迹,却并不让人觉得苍老,反而别有一种动人风韵。

高旺合上账本:“得了,听您的,大奶奶。”

升任了二管家的小多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进来时差点被门槛拌倒,还不脱多年前毛头小子的脾性,让人看了好气又好笑。

“说吧,着了火还是房塌了?”文清韵调侃着,“赶紧说,别把你憋着。”

“大奶奶,可了不得了,三少爷、二小姐、三小姐,都被警察抓起来了!”沈家到了沈杰这辈,不管正出庶出还是领养,也正好是三位公子,按年龄派,沈浩为长,称大少爷,沈诚居中,沈杰便是三少爷。女孩另排,也正好是一二三。听起来人丁兴旺。

“什么?!”文清韵猛地站起来,感觉到一阵眩晕。

高旺忙问:“是谁看见的,信儿准不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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