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两位当世英豪的一番对话?”曹操不禁微微一愕,“您且讲来听一听。”
贾诩伸手一摆袍角,端端正正坐回了草席之上,一瞬间他身上先前笼罩着的那一股闲散淡逸之气倏然一扫而光,代之而来的是他举手投足之际那一派夺人的庄严凝肃之风,凛然不可接近,即便与荀彧、杨彪一流的名公大贤相比,似乎也毫不逊色。这才是一代奇士贾文和真正的不俗风骨啊!曹操见状,不由得在心底暗暗一叹。
贾诩继续说道:“那两位当世英豪,一位是前大将军袁绍袁本初,一位便是丞相大人您。当时,面对烽火连天的滔滔乱世,二位同席煮酒共论应对方略,如今思来倒颇是值得寻味。
“袁绍当时亦是豪气冲霄,他讲:‘吾将北拥燕代之地,收揽戎狄之众,划河而踞,乘风驾云而南卷中原,谁能敌之?’然后,他又开口询问丞相大人您的方略。
“——贾某清清楚楚地记得,您当时的回答十分平实简洁:‘吾将任天下之智力,以道驭之,无所不可!’其时,四座宾客闻之无不喷茶而笑,以为您那时兵少地狭,只得以此虚语而应之。然而,贾某从听到这个传闻之时起,便已料定,袁绍固然不失为一代雄豪,但终将为丞相大人您所吞并!您这十多年来能愈战愈强、愈挫愈盛者,正是依恃这‘任天下之智力,以道驭之’的十字方略也!贾某今日亲见,更是折服不已!”
曹操听他讲完,抚须淡淡含笑:“诚如贾君所言,本相以前一直谨守的是那十字方略,以后亦将一如既往地恪守那十字方略。”
贾诩一听,便在草席之上将身深深一伏,恭恭然言道:“既是如此,贾某谨代天下才智之士衷心谢过丞相大人了!”
“贾大夫,您还没收本相的聘礼呐,何谢之有?”曹操扬声大笑,同时向曹仁招了招手,“子孝,把本相送给贾大夫的聘礼呈上来罢!”
曹仁应了一声,从身后推过一方紫檀木匣,托在手上,恭恭敬敬地放到曹操面前的桌几之上。
曹操将那方紫檀木匣缓缓打开,伸手从中拿出的却是一件纯白如雪、轻薄透亮的圆领布衫。他对着贾诩轻轻铺展开来,微笑着问道:“贾大夫见多识广,可辨得这是何衫?”
贾诩仔细一看,见那布衫的质地非丝非绸,白得发亮,却辨它不出,只得摇了摇头:“贾某孤陋寡闻,诚然不知此乃何物也。”
曹操向许褚使了个眼色:“仲康(许褚字仲康),拿你的酒来!”
“好!”许褚答了一声,犹如洪钟巨响,震得贾诩耳朵一阵发麻。这汉子的中气当真是充沛异常!
那许褚解下腰间系着的葫芦,拔掉塞子,猛地饮了一大口烈酒,走到桌几之前,朝着那件白衫就是“噗”地一喷。
“哎呀——”贾诩急忙掩面长叹,待他放下双袖一看。那雪白的布衫上已是沾满了斑斑酒渍,浓一块、淡一块,黄兮兮的煞是难看。
他正惊疑之际,许褚右手提起那布衫,左手摸出火折子,“哗”的一声划出火花来,便向那布衫上一燎。
“不可!”贾诩这一次再也忍不住了,急忙开口阻止。
然而,一切都晚了。只见火光一冒,“蓬”的一响,那烈烈赤焰已在布衫之上暴燃而起,“啪啪啪啪”地烧个不停。许褚一手提着那布衫的领口处,任凭火焰直蹿上来,直是一动不动地紧紧抓着衣领,丝毫也不放手。
贾诩拿眼偷偷瞥了一下曹操,却见他一直是抚须含笑不语,心底甚是纳罕。他目光一转,又向那燃烧着的布衫看了过去,不禁大吃一惊。那布衫在熊熊烈焰焚烧之中竟是分毫未损,它上面的酒渍已被渐渐烧净,火光也随之徐徐消退——最后,呈现在他眼前的,仍然是一件完好无缺、粲然洁白的圆领布衫,干净得仿佛刚刚用皂角水洗涤过一般。
“火浣布!火浣布!这是西域波斯国的奇宝火浣布!”贾诩这时才恍然大悟。
曹操哈哈大笑,从许褚手中接过这件火浣布衫,托在双手之上,向贾诩递了过来:“贾大夫,您知道本相为何选中这件‘火浣布衫’作为聘礼赠送给您吗?不瞒您说——本相就是看中了它这样一点儿妙用。遇火而垢净,除旧而布新!”
“遇火而垢净,除旧而布新?”贾诩急忙起身弯腰接过火浣布衫,在心底里默默地念了这一句话。他倏地眼睛一亮,顿时一下明白了过来,深深地点了点头,向曹操恭然谢道:“贾某必定竭尽犬马之劳,誓死辅助丞相大人除旧布新、继往开来!”
借力采力
育贤堂上,紫金博山炉的凤喙里喷出缕缕香烟,凌空缭绕盘旋,随着徐徐夏风忽卷忽舒,显得飘曳多姿、异态横呈。
“仲达,这尊紫金博山炉还是你大哥当年赠送给为师的呐……”荀彧清瘦的面颊上溢出了一片温煦的笑意。他伸手指了一指那峙立堂中的紫金博山炉,向司马懿柔声而道,“你们司马家中人一个个都实在是太客气了,似这等孝武大帝的御用重宝,为师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令君老师,您才真是太客气了。此等精美宝炉,在我司马府中,不过亦是普普通通一件燃香器物而已。但它在您这高士满座的育贤堂上,却能薰散异香以宁神,飘动烟气以织景而与众共享,这便已是它莫大的造化了!您还说什么愧不愧的。”司马懿像一个新近入门的弟子面对自己衷心崇敬的师傅那样,神态拘谨,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