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将军,这司马懿做事,也未免太过分了吧?”戴陵拿着一张手令,直通通就闯进了张郃的营帐里大声嚷嚷了起来,“他不声不响地来了一道手令把戴某手下的一个典农校尉就调到了他身边当秘书郎!连句招呼都不打,真是独断专行得很哪!”
“嘘!不可胡说!”张郃见了他这咋咋呼呼的样子,吃了一惊,急忙走到营帐门口往四下里望了望,看到周围没人,这才关紧了帐帘,转身低声问道:“哪个典农校尉被他调走了?”
“那个开起口来结结巴巴半天都说不出一段完整话来的邓艾呀!”戴陵撇了撇嘴,一脸的轻蔑之情,“就凭他那口才、他那模样,也配堪当关中大帅身边掌管机要大事的秘书郎?真不知道司马懿到底看中了他哪一点!”
“这个邓艾,本将军也曾见过。”张郃一听邓艾的名字,便回忆了起来,“他说话是有些结巴,但他每到一地便能对我军安营布阵行军打仗之法时常提出一些真知灼见来,不可小觑!本将军记得三年前诸葛亮进犯关中,派参军马谡镇守街亭。当时邓艾运送粮草到我营中来,一见本将军案头上放着的马谡在街亭的安营扎寨之图,便建议道,‘这蜀将屯兵于山,远离水源,若张将军乘机断其汲道,围山而攻,不出五日,蜀寇进退失据,必溃无疑。’本将军正是依他所言而行,方才取得了街亭大捷!本来,本将军也想在最近把他破格提拔起来,却不料被司马大将军抢先做了人情……”说到此处,不禁连连拍膝而叹,惋惜不已。
“当年曹大司马说了,邓艾这样的做法,就是在纸上谈兵,就是第二个马谡!这样的人,言过其实,不能重用!”戴陵听罢,很是不以为然。他心想:你张郃口口声声说邓艾是个人才,而且依你所言,连街亭大捷都是你采纳了他的建议才一举成功的——但为何在这一年来你还是视他如无物,仍把他当作一个偏裨小将来看待呢?更谈不上去“不拘一格”地提拔他了!哼!叶公好龙!真是空有了一双识才之眼!戴陵念及此处,往更深的地方一想:人家司马懿是爱才如命、求贤若渴,说提就提,说用就用,大胆破格,无滞无碍,这样的作风甚是了得!哪像你张郃“闻善而不能进,知贤而不能用”,唯恐别人冒出头来超越了自己——看来,就胸襟、眼光和度量而言,你张郃也委实是差了司马懿一大截呀!
张郃见戴陵忽然瞪住了自己正若有所思,便深深叹了口气,兀自说道:“戴兄也算是一名老将了,怎会说出这等糊涂的话来?俗话说得好,人各有才,才各有用。邓艾这样的人才,当参赞军机大事的秘书郎,不是正好合适吗?”
“罢了,罢了,我们两个在这里辩什么呀?”戴陵摆了摆手,哼了一声,“这司马懿到了关中,不去驰援祁山大营,反而到处提拔亲信、拉拢人心,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戴兄又在妄言了!”张郃生怕他接下去讲出些更出格的话来,急忙发话打断了他,“司马大将军是有些专断自决,但他勇于任事,不避艰险,不计得失,实在难能可贵。皇上那么信任他,你可不要在下边乱说!”
戴陵见张郃畏畏缩缩一味地回避矛盾,不禁一怔,有意想激他一激,便慨然道:“我戴某倒无所畏惧不惧他,只是怕您张将军处于这种地位难于应付。论资历,论能力,论经验,您哪一样不在他司马懿之上?就因为他是顾命辅政大臣,就该从天而降骑在您头上?张将军,说实话,我们关中老将们个个都为您抱屈哪!”
听罢这番话,张郃半晌没有作声。实际上,就他内心而言,对司马懿这段时间在大兴屯田、广求贤才、整肃军纪等各项举措中表现出来的那种刚明果毅、沉潜务实之风,他并不反感。他是个对关中军情极为熟悉的宿将,深知关中大军骄躁成风、虚浮成性,长此下去,必有不测之忧。难得司马懿这一两个月来以霹雳手段“镇之以静、束之以严、驭之以刚、慑之以威”,方才使得关中军士风纪严明,功劳是大的。但司马懿也太不顾及各位关中老将的面子了,开口闭口总说关中将士暮气深重,多次威胁要起用一班新人来代替他们,气势咄咄逼人,难怪戴陵等人对他是牢骚满腹了!而张郃看到这些昔日的战友们整天被司马懿教训得灰头土脸的,不禁心底也涌起了“兔死狐悲”之感。他在不知不觉中,又对司马懿这套锋芒毕露的做法有些不满起来。但是,现在司马懿大权在手,张郃又能拿他如何?自己也只得冷眼旁观,保持沉默。
一念及此,张郃抬起头来,看着戴陵兀自在他面前喋喋不休,不禁张了张嘴,忽又觉得无话可说。司马懿今天下午已经和自己通过气了,他决意要撤掉戴陵的征蜀将军之职。戴陵大概也是听到了这个消息,才跑到他面前来说长道短的。然而,张郃现在对这一切都不在乎了。他目前还不愿冒出头去与司马懿“抬杠”。反正司马懿手头只有五万人马,就算我张郃此刻代替他接掌了这五万人马的兵权,也未必斗得过诸葛亮!而今,司马懿得罪的人越多,面临的阻力越大,碰到的问题越棘手,那么将来自己取代他独掌兵权号令三军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他只需静观其变,待到司马懿无功可述、无人相助、无力自立时,再乘机出手与之夺权!
看着戴陵似乎还有一肚子牢骚话要讲,张郃便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