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儿,你听着。智不足以统理万物,仁不足以惠养万民,明不足以烛照万机,威不足以摧灭万难,功不足以显耀万世,这才是为父深以为耻之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为父感到耻辱。他们若要讥笑为父,也只得由他们去了。只要真正的胜利最终是属于为父的,一切皆不足论!”司马懿将马一停,侧过头来直盯着他徐徐讲道。他的表情深沉如大海,平静似天空,仿佛任何风浪也不能稍加扰动。
司马师的双唇颤抖着,不敢再唠叨什么了。
司马昭也从后面拍马上来,与他大哥并肩而立,望着父亲如此沉肃的神情,不禁敛息起敬。
司马懿深深注视着他俩:“你兄弟俩自信在用兵韬略上能胜得过姜维吗?”
司马师、司马昭互视一眼,毅然而答:“能。”
“那就成了。”司马懿双目微微一闭,拨过马去,话声从前边顺风飘来,“益州,就留给你俩将来去平定吧!那桩奇功,也留给你俩将来去亲手建立!我司马氏四百年世食汉禄,为父实在是狠不下这份心肠……”
他一边催马前行,一边仰起头来望向苍黄的天空,在心底默默自语道:“孔明兄,懿对你可谓仁至义尽矣!你在天上也该安然瞑目了吧?即便天命在我司马家一族,懿也决意要做西伯姬昌,终身不行有瑕有疵之事!大汉一脉,懿是断然不会亲手损毁的。至于你所效忠的那个刘禅伪帝,他自己将来能不能守住你和刘备并肩联手辛辛苦苦为他打下的这偌大基业,那就是你和我都无法左右的气数了……”
司马懿再度出征
“诏曰:大将军、征西大都督司马懿力挽狂澜,驱退蜀寇,毙其酋首诸葛亮,居功至伟,着晋位为太尉,增邑三千户,并立刻单身返京面圣,朝廷另有大任托付。钦此!”
钦差大臣辛毗念完了圣旨,便急忙上前扶起司马懿,毕恭毕敬地说道:“大将军啊!陛下还托辛某捎来口谕,请您务要保重身体,切莫因稍染风寒而误了国事啊!陛下对大将军——现在该称您为太尉大人了,陛下对太尉您的恩宠实在是无以复加啊!”
司马懿其实早已知道这道诏书急召自己进京接手的“大任”是什么,却故意假作懵懂地问道:“辛大人,请容本帅多嘴,不知这诏书里的‘朝廷另有大任托付’的含义到底是……”
“那还用说吗?眼下辽东作乱,朔方狼烟乍起,实非太尉您亲自出马而不能一举荡平之啊!毌丘俭已经在碣石口吃了败仗了……”
“原来是这回事儿啊!”司马懿假装恍然大悟,抚须言道。
“太尉大人,辛某半个月前托崔林司空给您说的那件事儿,您考虑得如何了?”辛毗忽然目光莹亮地看着司马懿。
司马懿一听,便明白了他话中蕴意。崔林在前段时间联络辛毗署名劝进九锡晋相之事,辛毗在口头上倒是痛快地应承了下来,同时却反托崔林前来说媒,想要将自己亲家翁羊续的孙女羊徽瑜嫁给司马师为妻。
关于兖州泰山郡羊氏一族的门户渊源,司马懿是十分清楚的。羊续为东汉灵帝之时的太常,和自己的父亲司马防系同朝僚友。羊续为人清正廉洁,当年就是不肯给权阉行贿买官,所以才仕途困顿,爵位本该升任“三公”而仅止于太常。因此,同为儒林清流出身的司马懿从心底里对泰山郡羊氏还是一直颇有好感的。而且,辛毗的女婿羊耽以及他的哥哥羊衜、羊秘都是当今朝中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在他们这样好儒崇文的门风熏陶下成长起来的子女应该不会很差吧?想必那羊徽瑜亦与王元姬一般博学达礼吧?自己若是允诺了这门亲事,颖川辛氏、兖州羊氏两大望族便可与我司马家联为一气,日后在朝中对抗曹氏一族就又平添了不少助力。这笔交易划得来!司马懿想到此处,便是心念一定,就呵呵一笑,道:“行!这次回京之后,本座就把师儿和羊家的这桩喜事办了。”
辛毗本来是因瞧到司马氏一族在当今朝廷日益崛起,在此之前又暗地里探听到不少公卿元老也意欲为司马懿劝进九锡、相位之事,深感他司马家的前途不可限量,这才在崔林上门前来游说之际抛出了这一条与司马家“曲线攀亲”之计,以使自己的家族利益在将来难以捉摸的朝局变化之中得到最大的保全和拓展的。但对司马懿愿不愿意接受这件事儿,其实他心头也一直是没底儿的,所以亦是暗中捏了一把冷汗。直至此刻他亲耳听到司马懿如此爽快一口答应,才不由得心花怒放,连连点头称好。他心情平静下来之后,就随口谈起了一件事情:“对了!太尉大人,您或许还不知道吧,前朝废帝、山阳公刘协在辛某此番动身来长安之前两三天的一个夜里暴毙了……”
司马懿悚然一惊:“山……山阳公暴毙了?”
辛毗扫眼看了看四周,凑过来向他附耳说道:“洛阳城里有传言说,他是在得知蜀相诸葛亮身殁的消息之后自杀的。”
司马懿一听,顿时明白了。是啊!诸葛亮死了,大汉复兴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刘协他不自杀又能怎的?他也不想这么郁郁闷闷地苟活下去了啊!一想到这个曾经在名义上“君临天下”了二十多年的傀儡天子,而今如此黯然退场,司马懿的心头不知为何竟也泛起一缕淡淡的酸涩。毕竟这个人,曾经还使孔融、荀彧、杨彪等人为他殉身尽忠了啊!也许,他若不是生在这个乱世,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