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这时却不答话了,微微侧身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兄长司马朗。司马朗会意,缓缓而道:“袁雄、袁浑兄弟二人,我们今天便可开监释放,由崔大人带回冀州,请袁大将军严加管束;他俩府中的金银珠宝、衣物器皿等可以自行携走,但是他俩在河内郡的一切房屋、田庄、土地、粮囤等则由郡府全部没收充公,用以安置那些流民佃户。”
“很好。”崔琰听了,似乎连想都没多想,便一口应承了下来,同时他用手一指司马朗身侧席板上放着的那厚厚一摞卷宗,以几乎不容反对的强硬语气说道,“不过,你们的这些卷宗,本座却要全部带走——这些东西,你们这里一份也不能留。”
司马朗淡然一笑道:“这是自然。这些东西,你们尽管全部带走!我们这里也确实是一份都不愿留。”
退堂之后,袁通不禁一把扯住崔琰的袖角,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崔大人,您怎么能这么轻轻松松地便放过了他们呐?真是太便宜这些家伙了!”
崔琰也不多言,将那两张纸笺往袁通手里一塞,冷冷道:“袁君,你和他们再争下去,是想把袁大将军放在炭火上炙烤吗?瞧一瞧罢,这一张是袁氏兄弟与杜传叔侄写的分赃契书,他们几个人都是签了字、摁了指印的;这一张是袁氏兄弟给杜传写的承诺书,保证袁大将军将来夺下河内郡后一定赐予他太守之职与田产五千亩……”
“这……这……这是他们伪造的!”袁通一边翻看着,一边直摇头,“您不该被他们蒙蔽啊……”
“伪造的?”崔琰又好气又好笑,用手指了指那张承诺书下面鲜红的印花,“不错,这上面是没有袁大将军的手迹。可是这块‘冀州牧之印’的印记,是别人伪造得来的吗?罢了,还为这两个拿不上台面的东西争什么浮财秽物哟,顾全咱们袁大将军的颜面才是最要紧的!”
唱双簧笼络崔琰
驿馆卧室之中,一灯如豆。窗外,沉沉夜幕无星无月。
崔琰只觉胸中思绪万端,扰得他辗转难眠,便披了一件棉袍,在室内负着双手,蹙着眉头踱来踱去。
此番许都之行,让他大为震撼:曹司空的雄才大略、荀令君的王佐之风、许都名士们的博学多才,以及整个朝廷上下的政通人和、弊绝风清,都让他感到那里的一切正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然而,反观自己所处的冀州,袁绍一味好大喜功、沽名钓誉,邺城同僚亦是各结朋党、纷争不已,域内郡县更是豪强横行、民不聊生……从表面上看,袁氏一族拥地数千里、执兵近百万,势力庞大,似乎无人能敌——但崔琰自己心里清楚。这一切都不过是外强中干、华而不实的假象罢了,如同稻草扎成的巨人,经不起别人手中利刃的轻轻一戳!
唉!自己真的要将举族亲戚的身家性命,押在冀州袁氏的身上沉浮与俱吗?崔琰一时想得脑袋都有些隐隐作痛:自己此番返邺之后,袁绍能够听纳自己的忠谏而励精图治、奋起直追、刷新吏治、德威俱立吗?只怕以袁绍的小肚鸡肠,非但不会理解崔某的一片苦心,反而说不定会以为崔某是在故意帮他的敌手曹操说好话,却把崔某逐出牧府罢?唉!袁绍大将军的褊狭心性,也实在是难以救药啊……
正当他冥思苦想之际,卧室的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敲响了数下。他以为是与自己随行而来的崔府仆役,便应了一声:“进来!”
房门无声地推开了:两个身形魁梧、皂役打扮的蒙面人一闪而入——崔琰正欲失声惊呼,却见他俩将脸上罩着的面巾一扯而下,却是司马朗、司马懿兄弟二人!
“你……你们想干什么?”崔琰心头一凛,冷然问道。
司马朗二人却是面色如常,迎着他深深一躬——司马朗淡然含笑开口而道:“崔大人勿惊。朗等今夜前来,是有要事与您面谈。”
崔琰右袖往外一拂,语气仍是冷若寒冰:“崔某的规矩是‘暮夜闭户,不交私客’——你等兄弟二人有何要事,尽可于明日大庭广众之下前来面谈,不必这般深夜潜来!”
司马朗听了,并不发窘,仍是笑容满面,徐徐说道:“崔大人,我等深夜潜来,实是奉了陛下的圣谕和曹司空、荀令君的密令。”
“唔……陛下的圣谕?曹司空、荀令君的密令?”崔琰的脸色微微变了,但他很快便相信了司马朗讲的是实话。他看到司马朗正拿下自己背上的蓝布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个用金亮亮的黄缎包裹着的木匣来!
崔琰一见,不禁沉吟起来——他低下头、背着手在室中慢慢踱了几个来回,终于暗一咬牙下定了决心。他的目光迅速抬起,向他俩背后的卧室门口处一扫,压低声音说道:“隔壁厢房里住的是袁通大人……”
“崔大人放心——袁通大人的房间里已被我们点上了一块西域特产的迷迭香,他今夜应该是沉沉一觉睡到天亮的了。”司马懿缓缓开口说道,“他的仆人也被我们派来的手下全部灌醉在偏舍了。而且,这驿馆里里外外都有咱们的人把风,一切都是最安全的。”
司马朗瞧着崔琰的面容,有些意味含蓄地微微笑了:“崔大人,在河内郡这个地盘上,我们兄弟俩要想做到与您神不知鬼不觉地面谈一宿,还是轻而易举的。正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是心向王化的汉室忠臣,我们都会给予他最安全的保护。”
崔琰听司马朗这么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