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里的夜晚并不怎么好对付,凤槿萱望着柴房一方小窗户,看着星空明月,想着阿姊这会儿估计正在坟墓里听着老奶妈的血泪控诉,而她空有一张嘴却使不上,就恨不得时光逆转再来一回。
她说什么也会死守着墓碑抱着躺一天,反正车里有供品,拿把葵花籽拉着家丁们坐在坟头打牌也比四处瞎转悠转悠出事儿好使啊?
“城北牛嫂炒货店的葵花籽,你要五香的还是原味的?”
凤槿萱将一双哀凉的眸子从窗户转向了炮灰白如卿,见他手里果然端着一小包葵花籽。
“最近有些上火,给我原味的吧——你平白无故身上装什么葵花籽?”
白如卿面容如染月华一般清润儒雅,笑着将瓜子递给凤槿萱。
“我本来在萧山书院念书,父亲今日写信给我,要我回来娶亲。”白如卿腼腆一笑,“同窗都要喜糖瓜子,我就让家仆带了些来。”又露出怅惘的神情,“不知要娶的是哪家姑娘,出了这番事,也不知会不会等我。”
白如卿声音如清泉,提起这些还有着少年的不知所措,脸颊也拢上了一层红晕。
长姊冤枉白如卿和二娘有一腿拼命打压白家最后害得白家家破人亡,白如卿更是年纪轻轻乱箭穿心而死真乃大周朝第一冤案。
白如卿在长姊入宫温家家破人亡后好像还娶了四妹?
后来吃了落胎药做了小妾的二娘害死夫主后还不依不挠地纠缠已经是江南第一首富的年纪轻轻的白如卿?
书里一笔带过,但是这些都是有的。关于白如卿的最后一幕好像是一群官兵冲入白府,白如卿淡然对湖饮酒,放下酒杯站起身时,官兵们万箭齐发,把他扎成了一只活刺猬。
从始至终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给阿姊,阿姊更是大段的旁白嘲讽:我原本只是想嫁给一个寻常的男人,守着个平常的男人有多好,相夫教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平安喜乐。
可是他们夺走我的一切!我真的好恨啊!所谓的妹妹!所谓的未来夫婿!
然后阿姊愉快地开启了无节操模式,坐拥了三个王爷的无度宠爱……
凤槿萱尽管不是那么一个多管闲事的人,看着此时单纯青涩的跟二八梢头的豆蔻花儿似的白如卿,仍然忍不住怜悯地问上一问:“你不知道你未来的夫人是谁?”
白如卿面色大窘,他自小苦学读书,在府里循规蹈矩,在书院勤学志雅,哪里多嘴问过一句自己的婚事?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到底是成片成片盲婚哑嫁的古代啊,这么好一朵小白花,马上就要被几个姐妹轮番糟蹋了身糟蹋心,糟蹋了心还要家破人亡万箭穿心,一定很疼吧。
白如卿忽而想到了一桩事,顿时面色发青,转了话头:“今日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知将来是否对姑娘名节有所关碍。”
“有啊~”凤槿萱邪魅一笑,“自然是有的,传出去,我将来必然嫁不了人了,你可要负责呦~”
白如卿一向从容的举止忽然僵硬住,腰背挺得笔直,血色染到了耳朵,浓郁得几乎要滴下来。
凤槿萱虽然壳子看上去才十三岁月事还不知有过没,但是内里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成年女子了,该调戏就调戏,该追就追,绝不手软。
笑话,隐居避世却成为了江南第一首富的人物!此时交好关系,将来受之无穷啊。
“哎……”凤槿萱微微抬头,惆怅地,“不然这样吧,明日你把那婚事退了,然后跟你爹娘说要娶我。毕竟我和你有了这档子事儿……”隐晦的,暗淡的咬牙切齿的,着重将那档子事儿咬出来,“我回去八成要被爹爹以家族荣誉着想,送去浸猪了……即使不浸猪笼,送尼姑庵也是有的。闺学里《烈女传》说了,女子遇到一个陌生男子摸摸手臂都要砍下来啊!你知道城门前那一个个御赐的贞洁牌坊哪里来的么?那都是被男人毁了名节就自杀的女孩啊!”
凤槿萱有些危言耸听,自然不至于沦落到浸猪笼,可她也不觉得一个庶出的女孩儿有多骄傲可以嫁给相爷的嫡长子凤槿萱做夫人,估计今日之事儿传扬出去,她的命运就是被一顶粉轿子抬进去做姨娘。
白如卿毕竟年纪轻,即使面对土匪气度从容面不改色,却鲜少与女子接触,被这么添油加醋一说也唬着了。
“姑娘,你的家人,应当不至于如此狠绝吧?”
凤槿萱嗑了下瓜子,颇哀凉道:“罢了。”
竟然绝口不再提此事。
白如卿本来身姿淡然,如今看来,却沉重了不少,好像有什么沉重的担子忽然压了下来,压住了一身风发意气。
凤槿萱在白如卿垂首深思间,隐秘地翘起唇角,笑得不无得意。
远山渐渐起了红通通的火,有人开始大喊“走水了!”,转而迅速变成了“不好了,官府来人了!兄弟们抄家伙!”“杀啊!”
凤槿萱立刻跳起来,瓜子壳儿从裙子上洒了一地,她一跃而起,扒拉着装着铁栅栏的窗户朝着外面看着,看着官兵一片形势大好,立刻掏出袖子里的小手帕挥动着:“在这里!我们被关在这里了!”
白如卿略微抬起头,一缕青丝盖在他瞬间沧桑岁月的明眸上。
铁塔般的壮汉硬生生撞开了木柴门,挥舞着一把大砍刀,一把将挂在窗台上来不及跳下来的凤槿萱拽了下来,大刀一挥,笔在了凤槿萱脖子上,又拽起了失魂落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