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青木,枝叶繁茂,蝉吐细珠,白玉砖铺在地面,阳光反射在上面,照耀出亮丽的光点,也映入进室而来的貌美男子,高耸的发髻盘住,白玉的簪子插在其中,剑眉如飞,眉眼如辰,身如削成,挺拔修长。只是,那男子眼中多了些许担心忧愁和紧抿微微颤抖的唇,让人心生怜惜。
他慢慢的走进内室,然后站在拐角处,抿住了呼吸。
床榻上的人,斜靠在背靠上,殷红绣着双凤的枕头被那人的头压下形成一个凹下去的窝,那人白皙面上微微有点惨白,双颊如施了层脂粉,阳光下泛着晕红,只是那人眉头时不时的皱起,然后仍在睡梦中的人,咳嗽了几声,薄唇溢出的声音一阵阵牵动着向这边走来的人。
董贤站在刘欣身旁,望着他面上不平寻常的潮红和因痛苦紧闭的眼,心也如绞般,他慢慢的蹲下,手怔怔的伸出,然后抚上了刘欣的眉头,轻轻将他皱起的眉头舒平。
床榻上的人,仿佛感应到身旁人的怜惜,眉头缓了缓,咳嗽声渐渐弱了下去,呼吸变得均匀。
片刻,董贤站起了身,刚抬头即见到站在门外的人。
秦风对着董贤点了下头,然后走了出去。董贤亦是跟着出去,然后他轻轻将门合严。
“秦风,陛下生病了吗?”刚走没多久,董贤就急忙问道,然后又似是知道答案,继续问着:“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秦风望着他,叹气:“陛下不让我对你说。”他顿了顿,“陛下出宫前,已是重病了,但是他仍然执意出宫来找你,你却对他说那种话……陛下为何不在乎你与清墨的事?!……因为他当时已经知道自己身体是强弩之弓了!他根本没时间去计较你背叛他的事,他想要的只是你平安回到宫中,陪他度过最后一段时光!”
董贤的面前花了花,他稳住自己发晕的脚步,睁大眼睛望着秦风,声音发抖的问道:“陛下真的病的那么重?!”
“是的!”
“那宫中的太医呢?他们不是全天下医术最好的吗?我们让陛下回宫治疗!”董贤慌忙紧张的抓住了秦风的臂弯。
“没用的……”秦风眼中亦是伤痛闪过,“陛下久病成疾,再加上那日,他在长乐宫看见你的……‘尸体’,哀伤过度,回宫后就吐血了,然后就一直断断续续的头晕吐血,昏迷的时间越来越久,现在恐怕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他的话如魔爪一样狠狠的揪住了董贤的心,他身子晃了晃,眼中立刻噙满泪水,悲痛从心中向四肢骸骨蔓延开来,让他不能动弹。
“董贤,你好好陪陛下吧。”秦风道,然后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离开了。
室内,一抹霞光透过窗户照进那两人身上,董贤坐在床榻旁的椅子上已是许久了,他的目光望着床榻上的人,至始至终都都没变,仿佛已变成雕塑般。
温柔的目光,含着淡淡的哀伤。
床榻上的人睫毛动了动,投下的阴影颤了颤,董贤的目光怔了些许,才反应过来,他激动的一个健步,蹲在了刘欣的床榻旁,望着那人幽幽的睁开了眼。
睡眼惺忪,刘欣迷茫恍惚的眼中带着一抹笑意,然后他抬起了右手覆在身旁的面庞,轻柔的道:“圣卿,我又梦见你了。”
董贤泪水一瞬又聚集在眼中,莹莹闪烁,抿着的唇瓣动了动,然后他覆上刘欣的手,哽咽道:“陛下,臣来看你了。”
温软的触感,眼泪划过手背,清晰无比的声音,刘欣怔了怔,才看清了面前的人,笑意一下子止不住激动道:“圣卿……咳咳咳……”
“陛下——!”董贤紧张的呼道。
“咳,呼——”他粗喘了一口气,看到董贤眼中的担心,立刻将喉咙处积聚涌上来的血腥压了下去,喉见一片甘甜腥味,他却笑靥如花:“圣卿,你终于来看朕了。”
愧疚、悔恨、心痛一下子涌上董贤的心头,他的泪哗哗滴落在刘欣覆在董贤脸庞的指尖上,然后透过缝隙,划过手背,被掌心的温热所蒸发,一起聚集在掌心。
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陛下的病情?!为什么要百般拒绝回宫?!为什么要与他争吵?!
他应该在逃离那座破庙的时候,就立即进宫!不管鲍宣说什么,不管那些大臣怎么看待他,不管将来会有怎样的忌惮误会,他都不应该自以为是的离开陛下!
如果,他那时就回宫,陛下也不会病情加重!
是他害了陛下——!
“不用哭,圣卿……”刘欣白皙的将近透明的指尖轻柔的划过董贤的面上,然后划过他不断流泪的双眼,触了触他颤抖的睫毛。
董贤眨了眨眼,微微止住哭意,看清面前的人,唇角勾起一抹笑,望着刘欣深情道:“陛下,臣以后都在陛下身边了,哪儿也不去了。”
“陛下,我们回宫吧。”他如是说。
刘欣点头,虚弱的身躯透出笑意道:“真好……”
翌日,清晨
门外华丽的车,已早早停在那儿,璎珞飘飞,如阳春三月的柳叶。
“圣卿,你真的要随朕回宫?你要想清楚了,你一旦入宫,朕就不放过你了,你想出宫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月白对襟衣裳,领口绣着精致的梅花,腕口处淡蓝钩丝刺绣而成,玉带缠上一个玉佩,丁玲作响,那人一派雍容华贵,风雅自在,唇角勾起的笑意,如一个翩翩去郊游的公子。
刘欣笑着问的随意,只是眸中流转不定的目光显示他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