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一小勺、一小勺地喝完那一碗□□,接过温热的帕子擦了擦嘴之后,才又开口:
“说吧,关于兰香,你还知道什么?”
“奴婢对兰香姑姑所知不多,只因着她在令主子跟前儿得脸,不愿什么时候惹了她的忌讳,恶了令主子,才格外留意几分……
听说,兰香姑姑最初定亲的那个表哥,落马一事恐有些不寻常:
那继室出的女儿年幼时候和这表哥兼准姐夫的,据说也亲近,尤其兰香进宫之后,因那次女与她虽不是一母所出,模样意外像得有七八分,兰香的未婚夫对这个妻妹也就多了几分耐心……
差不多兰香十八岁的时候,她那继母还曾提过要将长女的婚事让妹妹先顶了,这在包衣人家也不是没有的,因为姐妹进宫服侍,一般最早也要二十五岁才出宫,若是先有未婚夫、又比她们都年长的,常常等不及,两家或者退亲,或者关系实在好的,用别的女孩儿确立姻亲关系,也并不罕见。
日后原定亲的女孩儿出了宫,或者依然嫁过去,明面儿上也不论什么妻妾,只管姐妹相称的也有;或者另嫁,也并无妨碍……
那继室据说都说动了兰香她阿玛,然那男方十分不肯,方才罢了。
后又过了两三年,差不多是令主子独自住在疏峰轩有俩月的时候吧,寒冬腊月的,也不知道兰香他阿玛怎么想起来要将兰香未婚夫、并后来那继室要说给兰香的另一个表侄儿一道喊去打猎的,总之传回来的消息是,忽然惊了马,兰香未婚夫当即就摔断了脖子,兰香阿玛倒是熬了有两日,也没了——
倒是可巧,那继室在守灵的时候居然发现有了身孕,后来那遗腹子生下来,如今也有几岁了,听说与兰香阿玛不怎么像,倒是像足了额捏、并额捏家人。”
梁九功口中说着,手将帕子往身后一递,自有机灵的小内侍接过去,又送了一盏温水上来。
康熙漱了口,抬眼:
“像了哪个?”
梁九功垂着手:
“就是活下来的那个。兰香原来的未婚夫是她亲额捏的两姨表姐之次子,那个是继室同胞姐姐的亲子,与继室之子也是嫡嫡亲的表兄弟,论来有几分相似也寻常,只奇怪的是,奴婢偶然瞧见过一回,那像的地方,偏偏是那个像了他自家阿玛的。。”
康熙面色不变,其实却比吞了一只苍蝇还恶心几分,半晌才开口:
“之前你说兰香家在包衣旗?”
梁九功:
“是。镶黄旗包衣。”
镶黄旗是上三旗,康熙这次简直和活生生吞下一只老鼠差不多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道德沦丧!”
梁九功没敢说话,他连呼吸都尽可能地轻。
康熙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这些事,兰香知不知道?”
梁九功方才开口:
“她只怕是不知道的。
这些年她虽然没回家去,也没理会过那继室母子的探亲,但遇着她阿玛、并那表哥祭日,都还有托人送银钱回去……
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做。”
康熙点头:
“那就将事情透给她,由她处置那些人。也让她知道,好生侍候好她令主子,自有她的好处。”
梁九功应了,看康熙神色稍缓,又大着胆子劝:
“主子爷是不是也歇下了?明儿还要叫大起呢,仔细走了神。”
康熙看了看天色,也还不算晚,至少他若真有兴致,无论是回清溪书屋另召个小贵人,或者索性去延爽楼集凤轩哪处走走,享受一番再入睡都使得。
但梁九功也不愧是在他身边服侍老了的,康熙现在确实没那个心思,转回内里稍间又歇下。
好一会儿,梁九功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康熙却忽然开口:
“那继室,还有那一家子,没谁在宫里头当差吧?宫里头这些人,你协助顾谙达好生理上一理,别的都罢了,切不许这道德沦丧的近了主子们的身,最不能教坏了阿哥格格们。”
梁九功恭恭敬敬地应了,康熙又盘算了好一会儿这整肃包衣诸事的详情,直到差不多平日与贾娇娇运动足了的时辰才睡去。
次日,因没有贾娇娇陪他做晨起运动,康熙倒比平时多睡了两刻钟,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夜伤神太过,康熙精神头反而不如往日。
因不算难受,那边又要叫大起,康熙也没让人传御医,只吩咐了人往后头小佛堂:
“仔细看看去,令主子在那里睡得可安?昨夜可又用了什么?
若合适,就让人劝着她回来,再虔诚礼佛也不必在这寒冬里头的,要熬伤了身子,岂不是让格格忧心?
若你们令主子委实执意,那也由她,只务必将佛堂收拾暖和了,菜色上也要足够养身……”
他一行走,一行说,也没特意指了哪个吩咐,总有机灵人去妥当办了就是。
大起比寻常早朝耗时许多,清朝的内官又不比前朝还能掺和到政务中去,梁九功就显得格外悠闲了些。
他将昨夜的事情在心里又过了一回,再将放开康熙吩咐去贾娇娇那儿的话细细嚼了有七八遍,连带着这几年康熙与贾娇娇的相处也都迅速回忆了一回,终于有些惊悚又有些好笑地确认了一个事实:
他这主子爷似乎是真的栽了!
日后会不会变不好说,但显而易见的,他这主子爷在眼下,是栽得连令主子跟前儿得宠的奴婢,都要设法讨好的地步啦!
梁九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