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规军出身,的确比职业佣兵更有秩序,可“外人”很难解读那些编码过的目光交流……表面的松懈透露出强烈戒备,像血腥统治时期的某某兄弟会,死守着毫无价值的小秘密,满足自己短暂抽离卑微生活的隐匿需求——贴着第一排逐个看过去,杰罗姆下一半结论,没搭理回敬他的大胆目光,找张旧桌子坐到角上。“我刚到军区诊疗所去过一趟。本来打算跟你们搞点老一套,‘我说你他妈是个娘娘腔!’‘长官,没错,长官!’‘你他妈也配!开臂俯卧撑500下!’……”嘴角下拗,他摇摇食指说,“见到躺在那的弟兄,我突然改变想法,决定直接谈重点。最壮的那个,见过切成两半的人没有?”
佣兵头头暂停伸拉弓弦,冲手下人说:“谁见过?”
这话引来一片嗤笑,不少人开始亮出身上的骇人疮疤,旁边的立时大惊小怪起来,“干!这有个只剩一半的!”“下边也只剩下一个,才真他妈了不起!”“哈哈哈哈!正搞笑……”
“挺能扯,这很好。说明你们脑袋里装的不全是糖浆。”杰罗姆等噪音自己平息,开口说,“切剩一半我也见过,签了生死状的佣兵,个个都瞧过一点人间惨事。不过我探望的那人,切剩一半还活蹦乱跳,侧面能瞧见横隔跟脾脏,几天前还是老滑头的职业军人,现在活活吓成白痴。这样的谁见过?”小声嘟哝着,有人表示了不屑,森特先生马上说,“我吹牛?明天你推着他跟大伙见个面,就是你!出列一步!”
周围变得足够安静,他才冷冷地说:“还有一个浑身结痂,敲两下能听见回声,医生只好帮他把整张皮活剥下来,一天剥一点,免得感染面积太大,现在一只脚还踩在死地上。这样的谁见过?”都不说话,只听见壮汉组合弩机的响声。“有人对训练不满意,觉着老子砍人如切菜,凭什么当人墙使唤?明说吧,没指望你们上阵杀敌,就是排人墙来啦!身后立着一群法师是什么滋味,刚才那两个就是榜样。”
“咔吧”两声,十字弓拼合完全,装上弩匣即可射击。壮汉打断道:“说实际问题,将军。都在听。”
杰罗姆眯着眼盯住他看一会儿,加快语速道:“重点是,将来你们背后的家伙比敌人更危险,需要充分警醒才不至于自相残杀。听清楚我的话:有脑子的法师只在必要时把前排肉盾卷入攻击范围,因为肉盾让敌人绕着他转,像招苍蝇的肉馅面包,自愿当诱饵,这种便宜目标活该挨痛揍!又或者,肉盾保护不周,法师觉着自己屁股有危险,投个火球过去把敌我双方都点了。发疯的打手顶多威胁一剑之地,吓傻的法师可就完全两码事,不想背面烤焦得老实听命令。龟缩或者冒进,好运气抛下你的速度比吹牛皮快得多!”性命攸关,佣兵们都仔细听讲,没空多说闲话。“从这点出发,最有效的武器是弓弩和盾牌。大部分敌人会死在火球闪电下头,根本没机会近身。谁觉着上前猛砍见效快,这种人属于真正的蠢货——”
杰罗姆总结道:“两种情形需要你上前猛砍。一,主攻手说‘老子法术全用完了’,这话意思是‘我需要个替死鬼争取逃跑时间’,别怀疑,用尽法术说明敌人强悍过头,你上去也是一死。二,突然袭击,法师无暇应变。这种情形最重要的两件事——法师的性命,以及任务目标——你自己的命优先级很低,多拉几个垫背的就是。当然了,想当逃兵的干脆别揽这趟活儿。步兵不问该不该送死,只看何时送死对战局最有利。教官,把名牌发给他们。”
从档案箱取出的名牌被送回原主手中,分发过程持续五分钟,多数人表情变得很古怪,望着方寸大小的铝牌无言以对。杰罗姆虽不想利用过去的羁绊达成目的,不过看模样的确产生某种效用。
“没领到牌子的,”他收集起无主的十几面名牌,冲手持劲弩的壮汉道,“刚才你嘲讽上级,既然手里有家伙……我命令你向我射击。”
“长官,弩弓可都是真家伙!”助理教官吃惊地说,“近距离破甲不成问题,恐怕……”不只是他,周围的佣兵看疯子似的瞧着杰罗姆,再怎么急于树立威信,也犯不着采用自杀这类手段吧?
右拳一举,所有非议收敛殆尽,森特先生跟壮汉目不交睫地对视,话音沉而有力,“这不是请求。箭上弦!”
对方露出个不易觉察的思索表情,抽出支圆头箭,仅用臂力就撑开常人脚踏才能张满的弓弦,锁好弩机牙扣,冲准了几步之遥的目标。旁观者似乎比当事人还紧张,左看右看,杰罗姆确实正在找死。就算身披双层链甲,这么近很难说结果怎样,况且弓弩无情的机械力摆在眼前,除非有意射偏,躲闪得看个人运气,机会实在渺茫。几十双眼睛集中在壮汉的左臂末端,大气不出地死盯住这一幕。射击准星在杰罗姆胸腹间徘徊,左偏右转,做足了击发前的惑敌动作,仿佛单凭速度、力道还不足以杀死面前孱弱的敌人,必须直接命中要害才行!
秒针朝必然叩响扳机的瞬间飞速接近,都知道下面是肉跟铁打交道,惨到什么程度却没有一定。缺乏预兆的、弓弦一动、大量颌骨不自禁咬出响声来,甚至盖过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