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青春校园>昆古尼尔>狩猎开始(二)

大氅饱含血腥气,贴在肩头湿冷一片,叫上下牙床不住打颤。长草坡上野花盛开,半红半白,星星点点,映着小丘后一道笔直的炊烟。“为了纯洁的安妮?洛丽,我愿从此溘然长逝……”记不清其余歌词,他像台发条松动的座钟,哆嗦着反复吟唱,“为那纯洁的……我愿……溘然长逝。”

半梦半醒间睁开双眼,将欲回家的错觉令他茫然了十几秒。窗口半掩着,天色尚未全黑,说明刚躺下不久;窗外夜风悄然掠过,家具跟壁纸陌生极了……所幸枕边人熟悉的体香还在左近,给杰罗姆带来一阵宽慰。“又发怪梦。”莎乐美静静地说。

翻身面向她,杰罗姆沉淀一下心绪,借着层次分明的墨绿色瞳光醒醒神,“习惯了,无所谓。你身上疼不疼?头晕吗?丁点不害怕?既然没事,过来让我抱抱。”

“热,别乱偎。”轻轻推拒着,她寻觅一会儿贴切的形容,“不难受也不疼,像……忽然给洪水卷走,上岸找不着方向,只好孤零零站着。”怅然懒卧,心不在焉拨弄着发梢,模样虽妩媚,却叫人胸口隐痛。话音一转,莎乐美轻快地问,“刚做什么梦?给我讲讲。”

杰罗姆稍微不解。逃过一场横祸反而格外镇定,更关注起丈夫的精神生活,这算怎么回事?不过换个思路考虑,回避创伤的应激反应也很常见,最好顺着她改变话题,以后再慢慢开导。“梦见些陈年旧事,刚到家门口转了一遭,没敢进去。然后就醒了。”

脸上画问号,莎乐美扁扁嘴,森特先生识趣地接着讲:“你也知道,母亲她身世坎坷,宁愿我将来种豆酿酒,一直不满意从军的安排。有时她看我的表情很特殊,没缘由就大发脾气,兴许觉着越来越像那个男人、也快变成强盗中的一个,所以有点恨我吧?”

“当妈的才不呢,懂什么你。”

“唉!她可不是寻常女人,桩桩旧怨埋在心里,且能记恨呢,或迟或早,非讨回来才肯罢休。既漂亮,又泼辣,发火时还挺吓人——你掐着腰的样儿跟她有八分肖似,我见了腿发软,自动听候差遣。”

“哦?改天多试下。”莎乐美眨眨眼,“照你的意思,开始受这么大委屈,她怎可能忍气吞声?”

杰罗姆揉揉面颊,不太自然地说:“那是大人的事。我年纪还小,每年只假期能回去,没空搭理他们。反正,各有报应吧。”

“报应?”莎乐美重复一遍。森特先生耐心解释:“她的族人相信、存在某种狭隘的因果联系,作恶者迟早付出代价,所行恶事会变着花样落回自己头上,通用语里找不到对应词。以前她常吓唬我,说强盗会遭灭顶之灾,谋杀脱不了制裁。不光想法怪,着实叫我吃不少苦头,有空得听她讲故事——会飞的城市,古老遗迹、植物精灵……还说打算带我回家乡、去看看真正的文明人。文明到作奴隶,呵。”

“最后去了没?”

停顿片刻,杰罗姆若无其事道:“去没去再无所谓。等事情告一段落,我想把家搬到南方小岛上。温暖水域有益健康,况且罗森的生活方式不适宜养育下一代,找个更宽松的环境,坐下欣赏风景。”

莎乐美泄气地望着他:“我才不要呢!趁年轻努力打拼,以后开间铸币厂,把硬币擦得雪亮,全垒成90乘90乘120的一堆,看够了包进纸筒排成八角形,埋地窖里永远不打开……跟你去岛上,难道卖椰子给土人?亮晶晶的、刻着人头的小圆饼呀,一想到就感觉心里踏实,什么风景好看过它?”

陪着她幻想半分钟,森特先生不禁头晕眼花,心说还不如喜欢钻石项链。铸币厂?饶了我吧,这摆明是种恋物癖嘛!“对对,将来全世界的硬币都归你,叫别人拿贝壳换红薯去。”含糊答应着,他把注意力转向妻子的伤势,“有块淤青没上药,胳膊疼不疼?没必要硬挺着,给你揉揉吧。喂,就不能装得柔弱点?”

时间分秒流逝,枕边夜话被敲门声打断,毕竟是临时居所,种种不便才刚起个头。“怎么?”出门发现朱利安,杰罗姆耐着性子问。

“恭喜升迁,人家把贺信寄到了家门口。”掏出扁酒壶啜饮,朱利安冷眼观瞧,杰罗姆脸色不变,阅罢只是耸耸肩。

“‘公民凯恩’。我没收拾他,他先找我来了。咬得真紧。”

送信的不置可否,哼哼着问:“该怎么办才好,大人?”

“自然是马上应战。”“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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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小时过去,杰罗姆同自己的组员穿过狭窄水路,汇入“跃马湖”的水上市集。拖船,挖沙船,平底舟,两头尖而翘的游艇,以及载沉载浮、架在双体船壳上流动的商铺,虽然时近午夜,水面仍被各色光源装点得异常绚烂。朝远处望去,湖面雾蒙蒙的,视线也急骤缩减,只见大片浓稠夜色、外加斜上方一抹暗淡弯月。

跟天色相比,人流反倒十分亢奋。搪瓷摆设、蜜饯果脯、风干的花瓣和香精器皿……游客慷慨解囊,商人们忙于兜售,平日这时湖面早一片静谧,此刻却热闹非凡,连偶尔出现的治安官也端着果子露。

“仙女棒!来根仙女棒!”卖焰火的大声招呼,森特先生一行人面无表情,唯独苏?塞洛普往前欠身,抛几个铜板过去。值勤时间难挡热恋中人,杰罗姆没好意思提醒他、大半夜点燃焰火岂不成了活靶子?不过朝四周一看,这样的活靶子密密麻麻,数都数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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