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鹰借着月色赶路,他体质特异,身上伤处缓缓愈合。路过一处山涧,但见流水朝南滚滚逝,落叶坠花漂浮萍,不禁心生感慨,在泉边找一块干燥草地坐下,暗想:“我闹到这般田地,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二弟、九狐,也是苍鹰我聪明能干,英俊不凡,惹得一众女子对我由爱生恨,因而惹出祸端。唉,都说这红颜祸水,到我苍鹰头上,可谓是白脸祸水了。”
这般自吹自擂,抑郁之情一扫而空,心情登时大好,又想道:“我途经此地,流水向南,花随水游,岂非冥冥天数?莫非是老天爷让我取道向南,在那边讨生活么?”
他自忖在北方江湖名动天下,一不留神,便会被人认出来,届时与昔日同僚伙伴大打出手,虽然不惧,但却绝非所愿,而今江南之地武事颓败,乱作一团,而元朝忙于外忧内患,对南方管束极严,北方武人,大多无意在那儿发展。他前往南方,足可保多年平安。而此刻也并无其余山海门人下落,左右无事,何不去南方走一遭?
他由此决定,登时心平气和,不再犹豫,又觉得自己容貌着实不赖,万一哪天有惹上红祸,得不偿失,索性精心易容一番。他在脸上造了一道长长疤痕,从眼角一直拖到唇边,揉动双眼,弄得一眼大来一眼小,又将脑袋埋在土里,运气将泥土吸到脸上,抬起头时,在脸上抹匀,成了一个黑脸汉子。剪下发辫,扮作一丛假胡子。
他找了处湖水一瞧,只觉心满意足,知道恐怕天下再无人能认出他来。站起身来,又觉豪气顿生,对将来之事满怀期待。他昂首挺胸,如猿猴般长啸几声,惹得自己哈哈大笑。随即迈步而行,朝南方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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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梭,转眼逝去,不知不觉间。半年已过。
长江边上有一座市镇,叫做九江,原先不过是一座小小渔村,但近些年来,这镇子躲过战火。又吸纳诸多逃难商贾来此定居,渐渐繁荣昌兴,由此壮大。原先满目平房,四处泥地,而此时路渐渐平了,高楼层层拔起,栽树种花,圈地成园,积木成林,成了远近闻名的福地。
镇边多有小河。镇上居民也惯于在河上漂流赶路,此时,只见河面上波澜不起,水波粼粼,一艘船上满载船客,朝九江镇驶去。
船上有一位青年,长相文弱消瘦,但容貌俊秀,双目如星,穿着一身灰色直裰。盘膝坐在船舶角落,手中攥着一物,用白布包起,看似是条长棍。他约莫二十三左右年纪。虽然岁数不轻,但看他表情懵懵懂懂,战战兢兢,仿佛初出家门的老实公子哥一般惶恐。
船上有好事之徒不停朝他那边张望,猜测他白布中事物,又猜他身份来历。但过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渐渐无人理睬他了。
船靠了岸,只见一位黑脸好汉走上船来,此人脸上一道长疤,气势汹汹,虎步龙行,对船家说道:“要去九江渡桥口,多少钱?”
船家原先无精打采,一脸惫懒,但见到此人样貌,吓了一跳,不敢得罪,立时嬉皮笑脸,弯腰点头,笑道:“只要二十文钱。”
黑脸好汉也不还价,掏钱付账,走入舱内,朝那青年望了一眼,眼中流露出惊异之色。
那青年望着好汉,微微一哆嗦,目光变得困惑起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顷刻间,他双眼放光,嘴角发颤。
黑脸好汉走到他对面,笑骂道:“你这书生,望着老子做什么?”
青年说道:“我怕认错了人,不敢说。”
黑脸奇道:“那你准是认错了,我没来过这里,谁都不认得。”
青年问:“苍鹰大哥?”
黑脸好汉一个喷嚏打出,当真风雨飘摇,漫天口水,但那青年身子微微挪动,连一滴口水都没沾上。苍鹰低声怒道:“好哇!老子千躲万躲,想不到在此处遇上熟人,说不得,只能杀你灭口了!”
青年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大哥,是我,是我,是归燕然!”
苍鹰一愣,渐渐认出他来,随即狂喜,霎时扑了上去,将青年抱起,举着他如陀螺般转圈,青年慌了神,嚷道:“慢点,慢点!莫要惊扰旁人!”
旁人见了苍鹰模样,早就躲到一旁,哪里敢多管闲事?闭上眼睛,遮住耳朵,示意自己不会多事,闷声发财,以免招致横祸。
苍鹰将归燕然放下,扬州一别,这兄弟两人差不多有十年没见,见归燕然依旧是当时那副呆头呆脑的模样,苍鹰喜不自胜,可转念一想,顿觉沮丧,轻声问道:“老子扮成这副野猪般的相貌,你还能认得出来?”
归燕然用力点头,心下喜悦,又觉得放心了许多,说道:“师父说,这是玄夜伏魔功的奇效,我辨识人的时候,乃是通过动作、身法、言行、举止来看,谓之心眼,而非单看容貌,光听声音。”
苍鹰松了口气,笑道:“原来不是老子易容差劲儿,而是你小子眼神忒尖。”
归燕然这些年来常常想念这位义兄,想起两人分别时苍鹰的教诲,总是感激万分。也是他性子孤僻老实,平素居于荒僻村落,也不与旁人啰嗦,为人处世,相当笨拙,此时迫不得已,远离养父养母,以及青苍子师尊,正觉得浑身不对劲儿,没料到在这儿遇上救星。
苍鹰问道:“你要去哪里?”
归燕然说道:“青苍子师父在渡桥口村子有一间老宅,他让我到那儿避避,住上一些日子。大哥,我先前听你说,你也要去渡桥口,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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