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的灯火暗了,苍穹的星海便亮了。
“你瞧!”他晃了晃手中温暖的热酒,迷迷糊糊笑道:“星星出来了!”
鞠公子酒兴正浓,亦端着酒杯,摇摇晃晃来到窗边,与王遮山比肩齐齐望向远天。
星河灿烂,终于再次于嘉兴上空荡漾。
鞠公子感怀一笑,朗声道:“灯火不熄,星空不亮,真真是骄傲性子!”
“不是骄傲。”王遮山淡淡笑道:“只是它终归是亮不过灯火。”
鞠公子歪着头瞧了他一眼,忽的仰头饮干杯中暖酒,笑道:“你说得不错!”
王遮山与鞠公子,虽素昧平生,却没缘由觉得格外投缘。
除了喝酒赏星,他二人并未提及其它。
然而,他们却仿佛早已相识许久,颇感默契。
有些人,相识一生亦是陌路;有些人,却眼神交汇间成为至交。
缘分,便是此等光怪情景。
二人默默对饮,夜半未休。
浓烈甘醇的女儿红,香气弥漫屋内每个角落。
冷月无声,一夜倏忽过去。
次日清晨,王遮山正伏案昏睡。昏昧中,仿佛尚与鞠公子举杯对饮,星空在二人身后绽放,寒月在天边寂寥。
一切是那般从容安静,他不由于酣睡中翘起了嘴角。
然而,那扇敞开的窗,忽的送进一阵清冷晨风,吹拂着他被湿寒夜露****的领口。他蓦然起身,见眼前一切均沉静于青灰暗淡的昏暗之中,窗外流入一阵清冷晨风,原来一夜早已过去。
盛筵必散,午夜奇遇都将于晨曦中遁形消散。
或许是真实的,亦或许只是梦境。
他睁大眼睛,眼前却空无一人。
那个被称为鞠公子的少年豪杰,他那心意相通的偶遇机缘,却仿佛从未来过。
难道一切是梦?
他晃了晃沉重的脑袋,睁眼细辨。
屋角里摆满空空如也的酒坛,酒香迟迟没有散去。
一切宛若真实。
然而,屋内终究只有他一人,仿佛自始至终,便只有他一人。
他摇晃起身,一双有力大手,奋力推开了那半合半开的雕花木窗。
一瞬间,牖户大开,青白天光陡然照进着昏昧暗淡的屋内,忽的驱散了所有的迷蒙幻境。
杯盏倾倒,灯花落尽。
分明是两盏酒杯,分明是一夜星海。
此时,王遮山努力睁大双眼,仔细望着屋内的一切。
桌角上,赫然端放着那红缎锦盒。金丝绣花,光华熠熠,正是鞠公子手中那只。
王遮山摇晃着走了过去,握住了那只锦盒。
只是略一用力,那锦盒盖子便“噌”的一声,陡然弹开,露出了满满一盒玉璧宝珠。
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鞠公子将那只珍贵的锦遗落于此。
正因为此,他或许不久就会回来,王遮山坚定却模糊地相信。
然而,一直到第二年开春,鞠公子都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仿佛忽然就消失在天地之间,未留半点声息。
王遮山将锦盒好生收藏,只盼有朝一日,能完璧归赵。
这一年的春天,嘉兴一直沉浸在断断续续的细雨之中。
阴霾沉沉弥漫于苍穹之中,暖阳偶然照耀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街道。
大雪山庄已经再次于江湖中扬名,新的庄主是董文竹,于嘉兴大雪山庄重入龙虎厅议事。
大雪山庄的一切,仿佛已经离王遮山十分遥远。
王霜,柳邦华与马小决只能带领手下剩余的弟子默默等待,等待他们愿意效忠的人重新醒过来。
然而,王遮山似乎一直活在梦境之中,他常常说起自己要去东海,亦常常独自蜷缩于那夜与鞠公子对饮的雅间内,相信他一定会记起遗失的锦盒。
露毓依旧默默守护着王遮山。
无数个寂寥夜晚,她默默来到王遮山整夜豪饮的雅间外,伸出手触到那冰冷的门帘,却又垂手离开。
这仿佛是一个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