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洗般明亮的青翠,转眼间铺满了整个天柱山。花儿芬芳,在蓝天下使劲发散着迷人的香甜气息;绿树彧彧,在清风中摇摆,发出波涛般的动人低吟。山涧中飘动着轻纱般的缥缈暖雾。深春美,连白雾都温暖了。
陆岩柯髭须丛生,头发散乱,已经记不得自己在孟小莲的灵堂里守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他脸色蜡黄,两眼深陷,整个人瘦得几乎就剩下了骨头。灵堂外,是日还是夜,是晴还是阴,他全然没有注意。有人给他水喝,他便喝;有人喂他吃饭,他便木然开口。他就那么跪着,仿佛无论怎么惩罚自己,都不能弥补孟小莲逝去的年轻生命。
那个鲜妍如花的女子,落花般凋零,这是他永远不能逆转的事实,也是他永远不能放下的心债。
此时,灵堂外天空湛蓝,春风和煦。陆岩柯却兀自跪着,整个人沉浸在一种绝对封闭的黑暗阴冷之中,仿佛穷冬之末,凄风肆虐。
陆擎动身前往璃星山之后不久,陆夫人见陆岩柯寻死觅活,怕他再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便答应了他为孟小莲继续守灵的要求。
条件是只守灵,不做别的任何事情。
陆岩柯答应了,他绝望地深知,他追不上快马加鞭的父亲;即便追上,他又能做什么?他从未像此刻般厌恶自己的无力和苍白。
陆擎此去,凶多吉少,想到这里,他本就枯槁的沮丧面容,便更加憔悴了。
一切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他到底错在哪,自己却也说不清楚。
或许最大的错,便是他出生在了露霜阁。
这时候,绿云正远远立在灵堂门外,怔怔望着陆岩柯消瘦不堪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哀愁悲伤。
看管好陆岩柯,是陆夫人给她的任务。
哪怕陆夫人不说,她也会守着陆岩柯,朝夕不离。
那是一种,不能言说,却无法消散的情感。每一刻,都会向下扎根,在她心中更深一分。无边无际的哀愁,在她的心中弥漫,几乎永远不能疏散。
如果陆岩柯在这场变故中崩塌了,绿云想不到比随他而去更好的方法,能让自己快活一些。
陆岩柯木然跪着,阴郁的面孔,深藏在白色帷幔飘扬飞舞间,错落的阴影,吞没了他的神情。灵堂里,永远充盈着死亡的味道,伴着不堪回首的哀戚。记忆中那一夜,血腥的滋味,仿佛还在空气中弥漫。
他静静感受着一切,用所有感官来惩罚自己。
他从未仔细端详过孟小莲的脸。记忆中,孟小莲的脸总是模糊遥远,无关紧要。此刻,他就跪在孟小莲的棺木前,脑中却清晰出现了她的样子。
她总是爱笑,一对梨涡甜美动人;她总喜欢穿淡紫或者绯红的长裙,映衬得那蜜色肌肤润泽娇美;她手握弓箭的时候,英姿飒飒,令人钦佩;她用短刀,凌厉刚猛。这一刻,她的形象突然具体丰满,化作一道光影形象,立在陆岩柯眼前,正在微笑。只是,那毕竟是一个幻影,陆岩柯痴痴伸出手指,轻轻一触,她便笑着,荡荡散去了,弹指间,就化作一阵幻然彩雾,向门外飘去。
陆岩柯紧紧盯着那幻觉中的彩烟,双眼不自觉随它而去,一直望到了门外,迷惘中,却只望见了门边上,正立着绿云清瘦的身影。她身披白衣,面色憔悴,两眼凝视陆岩柯,满是悲怆和疼惜。
陆岩柯不禁长叹一声道。
绿云不语,默默伫立。
陆岩柯转身,继续呆望着乌黑的棺木。那乌黑的棺木,仿佛突然有了灵魂,对他低吟着什么,令他突然不能自已,双眼流出清冷的泪来。
这时候,另一具棺木,经过了长途奔波,刚被运进了露霜阁。
那是陆擎的棺材,由四个随行刀师,经月余辛劳奔驰,自璃星山带回。
棺材是上好的香楠木打造,由孟青尧主持,在璃星山就地入殓,亦设了灵堂。几日后,方才由凌虚教使者护送下山。
四位刀师装好马车,便将陆擎的尸身,快马飞驰,带回了天柱山。
此时此刻,璃星山上,也设着陆擎的灵堂,一如天柱山也有孟小莲的灵堂。
江湖恩怨,此刻,方才告一段落。
陆擎的棺木运回之时,天柱山正是晴空万里,风和日丽。暖湿的清fēng_liú淌而过,润泽人间,万物生机盎然。寒霜寺的大殿里,却阴森凄凉,每一个肃立在侧的人,脸上都布满了不能消散的阴郁。
上座的陆花儿,已经哭得颓然倒地,由两个丫鬟使劲扶住,方才不至于跪倒。这是露霜阁最悲哀的一天,陆夫人听到消息,当场崩溃昏厥,病倒在榻上。露霜阁子弟,无一不椎心泣血,发誓报仇。
四刀师之首,立在陆擎的棺木旁边,面如枯木,眼若黑洞,流泪沉声道:“老爷遗训,永远不得向璃星山寻衅!”
永远不得向璃星山寻衅!
这句铁板钉钉的遗言,是陆擎定下的死令,说出来便永远不能违拗。
此刻,白衣素裹的陆岩枫,褪去了所有佩饰,脸色显得愈发白净,正立在陆花儿身侧,面容凝霜。他没有时间为丧父悲伤,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徘徊嚎叫。那便是,陆花儿此刻起,便登上了阁主的宝座,一种愤懑陡然填满胸口,他不由拧眉,险些踉跄倒下。左右下人急忙扶住了他们年幼的少爷,各个眼中垂泪,不忍观望。他们都认为,陆岩枫一定是不能承受父亲离世的噩耗,而几欲崩溃。
没有人看得懂陆岩枫,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