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威无法离开。他在那只玻璃球里没有待上太久,但等他被释放,林岛已经被完全打开的迷锁覆盖,他根本无法出去,任何有生命的都不被允许离开或是进入,甚至无生命的......
精灵看到那样东西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憎恶与恶心,那是人类骸骨的一部分,半颗头颅,奇迹般地保存着半根舌头与两颗枯萎的眼珠,潮湿起皱的皮肤贴在骨头上,当那两颗眼珠转动起来的时候,英格威将法术握在手里,一个不死怪物,这种东西就算是出现在林岛上也是亵渎,但在最后一刻他急促地挥手,打散了魔法,因为他看到从舌根下滚落出一截褪色的绸带,绸带上连着一个铃铛。
他想起了曾经两次与他和埃戴尔那打过交道的巫妖,那个将自己的妻子转化成了眷属巫妖的不死者,这根绸带曾经被她挂在英格威的脖子上——那时候他被埃戴尔那变成了羊,那也是他与埃戴尔那第一次争吵,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应该知道埃戴尔那与自己注定要分道扬镳,他也记得,最后一次见到那位巫妖,他把他们诓骗到了一处精灵的遗迹,在那里一个狡猾的迷诱魔正等着他们,英格威不知道巫妖是否知道,也许,但也有可能不,他唯一知道的是那位巫妖从此之后没有再出现过。
英格威有些迟疑不决,最后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密林,将另一个法术投在了不死者的残骸上。
是的,这正是那位夫人存在于世的最后证明,她被转化为眷属巫妖之后,因为脆弱的意志而几乎无法度过转化期间,不是人人都能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皮肉一块块地因为腐烂而掉落的,她的悲伤不是假的,但巫妖的要求也有着报复的意味在里面。
“英......英格......格威......”她说,断断续续的,就像是损毁后的记忆宝石发出来的,“去......埃戴......尔......那......”
这个名字让英格威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埃戴尔那怎么了?”
“箭矢......”头骨说。
然后它就再也没有发出哪怕一点声音,一阵潮水冲来,它立刻就化作了灰黑色的粉末。
英格威站了起来,面色苍白,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去一次箭矢之峰了,无论这位夫人是谁送来的,又是为了什么,他都无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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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妖的眷属失去了最后的依托,她的灵魂被海风推动着,一直推到了哀悼荒原,她惊奇于自己的灵魂没有如丈夫所说的那样粉碎——她四处张望着,她在生前从未尊奉过那位神祗,当然也无法听见他们的声音,她看到魔鬼与恶魔的马车正在荒原上飞驰纵横,就像是人类的贵族狩猎兔子那样狩猎灵魂,她不但没有逃开,反而张开了双手,向着那根尖锐的长叉迎了上去。
她会成为货币,成为食物,成为最低等的劣魔,她知道,但她毫不畏惧,也不感到悔恨,她曾经几乎与自己的丈夫一起消散,但邪恶的神明给了她指引与力量,而她也完成了自己的复仇。
“亲爱的......”她喃喃道,任凭长长的草叉穿过她的胸膛,把她高高挑起,扔进了灵魂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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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戴尔那的营帐落在这处丘陵地带的最高处,他从营帐里走出来的时候,没人发现他通宵未眠,就算发现了又如何呢,不会有人敢于或是愿意催促他去好好休息,好好用餐——不,现在他甚至不需要进食,他的躯体被污秽的血肉填满,他的眼睛呈现出无机质的光,看向晨光下的军队,他们都是一些兽人、野蛮人,极少数的人类,还有法师与术士们——士兵们看到了自己的统领,就兴奋地高呼起来,他们的呼声犹如海潮,挥动着的武器所折射出来的光就像是海水反射着阳光,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
霜白恢复成了巨龙的体态,每一片银鳞都在晨光下闪耀,当她温顺地落在埃戴尔那身前,垂下优美的长颈,好让他攀上脊背的时候,士兵们的呼声就变得更大了——他们的敌人可从没有一头巨龙作为坐骑。
巨龙腾空而起,黑袍牧师从另一座营帐里走了出来,他俊美的面孔上带着奇异的微笑,“爱情。”他嗤笑道。
霜白先是绕着这处丘陵地带盘旋了一周,对于巨龙们来说,被当作坐骑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但对于霜白,她对埃戴尔那怀抱着两种感情,一种是作为母亲对孩子的,另外一种是女性对爱人的,这两种感情交杂在一起,不知道哪一种更多一些,现在她甚至无法回想起被她仰慕过的银龙的声音与样貌,毕竟他从未给予她哪怕出于礼节的一瞥,但她却与埃戴尔那共处了整整二十年,最先是责任,而后是怜悯,最后是近似于沉溺的垂爱——她自己都不知道它们是从什么时候变质的,又是为了什么。
她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错误的想法,但有时候又觉得,埃戴尔那的存在就是一种补偿,她之前的付出全都得到了回报,而且近在咫尺,她做埃戴尔那的坐骑,并不觉得羞愧,甚至感到无比骄傲,就像是巨龙向别人炫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看啊,她在心里说,这就是我的珍宝。
银龙挥动翅膀,越过云层,风将埃戴尔那的长发和袍子拉直,他向下俯瞰,看到了犹如翠绿绒毯般的大地,士兵们在丘陵之间蜿蜒前行,就像是一列列永不餮足的蚂蚁。
云层犹如雾气,忽隐忽现,丘陵逐渐转为林地,林地又逐渐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