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弘毅去琅琊新港是为了公务,他需要带队押解一批犯人到琅琊新港去做苦役。
一般情况下,这种押解犯人的工作是用不着他一个五品大员来干的,只是这次情况特殊,这批犯人的数量比较大,且他们的目的地又是皇帝相当重视的琅琊新港的工地,故而每到一处,都是由当地的武官来交接护送。
在过去的两三年间,朝中大佬们因为琅琊港的兴建问题一直掐个不停:支持者认为海运成本低廉且促进商贸,该建;反对者说如今南方沿海因为通商得利容易,沿海居民每每荒废了田地,鲁地乃北方粮食主产区,有个能停近海船的小港足够了,万不可修深港,修了深港,远途的大船停靠的多了,生意好做,只怕百姓浮躁,会像南方那些地方的百姓一样把田地荒废了;更有保守派更进一步,直接便跳出来大喊着“海禁海禁”,坚持农业乃国之根本,商人是乱之根苗,恨不得把原有的港口都拿土填了种地才妙。
当然,其实最关键的问题还是钱,建设一个港口,显然光凭沂州本地的那点税收银子是不够的,而且这种大型海港的修建显然不是只为当地服务的,这种大型港口起码能辐射出去上千里。这种情况下朝廷是一定要有表示的。而这种往地方上砸钱的事情,无论多利国利民,京官们也甚少欢迎的——尤其户部的一把手更是一听这个话题立刻往保守派怀里扑:不扑不行啊,国库这东西,从来就没有充盈过好么?倒是户部的左侍郎觉得放长线钓大鱼也挺好,港口建好了以后收税肯定更多啊——可户部的一把手尚书大人哪里管这个,等能收税的时候他早退休了好么?可掏钱的事情却是现在啊!兵部的大佬们基本都是赞成的,琅琊港的军事意义摆在那里,他们的职业素养不允许他们反对。
这几派人从前年头吵到去年尾,年节期间消停了几天,过了上元节又闹将开来,眼见三派人车轱辘话没完没了,翻来覆去都是那么点说辞,终于把皇帝闹火了:朕每天一更睡三更起,鸡还没叫就跑到大殿上听你们这帮人掐掐掐,是为什么啊?你们掐出点正经事儿也就罢了,光这么车轱辘话扯来扯去这有什么意思?不就一港口么?掐了两年还不够,还准备给我拖到明年还是怎么着啊?今年西北那边雪灾,东北这边女真人摸到了长白山的南侧了,哪朝哪代都要出来蹦跶几圈永远做反贼的白莲教又蠢蠢欲动了,更别说淮河下游沿海那一片儿还有数十个州府飙风跟大水造成的百十万灾民还在等着救济呢!这当口你们还在因为个港口叽歪个没完没了,朕没空跟你们罗嗦了,那么大个山东硬是没有个能多停几艘远洋海船的大港,像话么?建建建!钱的问题你们也不用叽歪,户部要掏钱,朕也从内库掏钱出来,这样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今上在位三十余年,龙威日重,她发了脾气,反对者们也不敢继续顶牛了:当然,这几个大佬这么容易屈服也是因为今年的特殊情况:就如皇帝所言,淮河沿岸及东部沿海数十个州府都遭了灾。春汛跟飙风齐齐上阵,受灾的人口数以百万计,数十个州县成为泽国,运河阻塞,官道垮塌,淮河沿岸地区成为横亘在南北方之间的一道封锁线,救灾的粮食很难运进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南方并未受灾的地区与北方的正常交通也受到了极大影响:运河给倒灌的淤泥塞住了,靠近东边的州府就没剩下几条囫囵路……这种情况下海运的重要性就凸显了出来:别的不说,走陆路的救灾粮食还在泥窝里转悠呢,山东各府挤出来的救济粮已经通过海运送到了地方,被港口附近的灾民煮到锅里了!而不得不在这个时候来往于南北方的远行者更是纷纷转到了海船上来。绕着圈子回到了北方,只是这样一来,琅琊港不堪重负的问题更加明显了:许多船只只能在港口外头停着,放下小艇送人送货。
在这个当口还早阻止修新港明显就是个政治不正确的问题,连最保守的海禁派也暂时退了:反正来日方长,海禁本也不是不许船儿入海,而是限制民间海运贸易!修个港口罢了,何必非要这当口跟陛下顶牛呢?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于是拖沓多年的琅琊新港的建设终于正式启动洪荒武仙。
琅琊新港虽然叫做新港,其实却是在一个比现在的琅琊港更古老的港口的遗址上重建的。所以叫做新港,是因为毕竟这个港口已经废弃了几十年,人们已经习惯了管四十里外的另一处港口叫做琅琊港,所以尽管是旧港口重建,人们还是管它叫做琅琊新港。
尽管琅琊新港这个工程是在原有的旧址上重建,但是这并不比新建一个港口容易多少:若是容易,当地的官府当日何必放弃这么一个地势适宜,水深足够的好港,转而在另一个并不算理想的地方重建港口?因为这港口重建太麻烦了!不是说地面上的码头建筑不好建设,而是航道的清理实在是大问题。
琅琊新港的原身在三十多年前最动荡的时期被毁,当时逃窜到海上的乱军与大郑的水军在港口打了起来,几个时辰的火炮轰下来,战船被击沉了无数也就罢了,还有几艘来不及躲避的大型商船也轰的沉了海,更糟糕的是,一条装了炮弹的补给船被火炮击中,猛烈的爆炸把港口入刚处在最窄的航道边上的石头山崖给塌了一角,十几丈高的山崖落下来大大小小数块巨石,呼啦啦地掉到水里,沉船与巨石,生生进入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