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蒋玉菡护住了柳五儿,那边厢是色厉内荏的钱槐,只管叫嚣着“我那没过门儿的媳妇儿”,却始终不敢真正冲上来。
柳五儿躲在蒋玉菡背后,气得直跳脚,可是竟也没法冲上来直接堵住钱槐的嘴。
好在终于有人仗义出声了:“钱槐,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打我表妹的主意!”
——陈岩高大威猛的身影出现在街角。
“我那没过门……”钱槐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却陡然从豪言壮语的水平上跌落下来,变成了呢喃细语,“的媳妇儿……”他一时胆怯,人也往后缩了几步。
“我表妹云英未嫁不说,而且你看看我表妹这般人才,就是嫁人,也绝对不会嫁你!”陈岩走到钱槐面前,双臂一抱,冷冷地看着他,一脸的不屑。
钱槐自知理亏,一双绿豆小眼贼溜溜地转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指着蒋玉菡,对陈岩道:“陈大哥,我这不是看着有小白脸跟令表妹搭讪,为陈大哥感到不忿么?”接着换上一脸的谄媚,对陈岩说:“柳姑娘这般品貌,原就只才配得上么!”
钱槐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巧紫鹃从大观园的角门中走了出来。陈岩一眼瞥见,心里就打了个突,有些犹豫,不知该说什么好。
柳五儿见了这副场景,心里头直叹气——唉!她在这红楼世界里这追求者也不算少了吧,可是仔细算算,其实都是虚的:钱槐且不用说了,就是下流无耻地痞无赖一个;蒋玉菡看着挺好的吧,人家心里就只惦记着她那个已经过世的姐姐;再看陈岩,高大威猛,又护着自己,看着没啥可挑的了吧,人家偏偏有个紫鹃。
柳五儿心里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虽然群众基础广泛,粉丝众多,追求者数量看着还行,但是质量实在是有待提高。
紫鹃大约有什么事儿,低着头从角门中出来,根本没看到这边的情形,也不曾听到钱槐说的那句陈岩才能配得上柳五儿的话,脚步匆匆地去了。陈岩很明显的就松了一口气下来。然而这神情被柳五儿看在眼里,陈岩立刻就被三振出局了。柳五儿可不要一个三心二意的追求者。像陈岩这样的,一面护着表妹,一面又惦记着紫鹃,柳五儿倒送给紫鹃,反正这个表哥血缘太近,即使做追求者也不够格。
这边场面正僵着,柳五儿突然听见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咳嗽。
她突然像是被燎了毛的猫,蹭的就从蒋玉菡背后探出了半个脑袋——那个声音好生熟悉,听在柳五儿耳中,令她心头一震,似乎这声咳嗽的主人能帮自己解开一众谜团似的。她面带焦灼,探头往大街上看去,大街上有一辆大车慢悠悠地经过,那车夫看着有些面善。而大车则挂着帘子,甚至看不清里头有没有人。
柳五儿鬼使神差地,竟离开了蒋玉菡,跟在那辆大车背后,紧赶慢赶,想要一探究竟。
那大车离她大约有几十步之遥,不过说来也奇,柳五儿快走几步,那大车就行得快些,而柳五儿行得慢些,那大车就也慢下来,始终不徐不疾地在柳五儿面前几十步的地方行着。
柳五儿却越走越是迷茫。
天气炎热,日头大得很,柳五儿虽然穿着的是清凉夏装,可是她只走了一会儿就额头见汗,身上贴身的纱质小袄很快也要被汗水浸湿了。她禁不住停下来喘口气,抽出手绢擦了擦汗。而那大车也出奇得很,竟然也停下来,停在离她几十步的地方。
柳五儿心头有如迷雾一样,她所听见的那声咳嗽声,似乎极其熟悉,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而前头那辆大车的动静,似乎就是故意逗引着她,让她心里的疑惑一起迸发出来,让她为自己的好奇心所迫,跟着这大车前去一探究竟。
然而柳五儿却在这一刹那之间,察觉到了危险——
她不敢多想,循着自己的第六感,立即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狂奔,甚至都没有功夫回头去看那大车有没有朝自己追过来。
柳五儿埋头狂奔之际,突然身边驰过一骑,马上的骑士一伸手,将她提了起来,一甩,就甩了在背后的马鞍上。
这一下变故陡升,柳五儿竟然来不及害怕,当下抱住了马上骑士的腰,让自己勉强坐稳。她惊魂甫定,再回头看那具大车,大车之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穿着黄色衫子的老人,面白无须,没有任何表情,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自己的这个方向。
柳五儿这时才觉出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从她喉咙里跳出来,而喉咙里则是不受控制的呜咽之声,额上手心,也全都是冷汗。她依旧双臂环抱那骑士的腰,将脸颊贴在那人的背上,似乎那才是她一生的依靠。
两人一骑,在街面上风驰电掣了许久,柳五儿才渐渐缓过来,稍稍坐直了身子,稳定了些情绪,颤巍巍地说:“多谢这位壮士相救之恩!”
骑士没有答话,只冷哼了一声。
柳五儿却不再接话了,而是冷静下来,仔细地回想刚才的情形——她为何就为了那一声低微的声响,就鬼使神差地追着那大车去了呢?这不像是一向懂得避凶趋吉的自己啊!难道真是这具身体的本尊年幼的时候曾经遭遇过什么,刚才只是勾起了那些她想不起来的回忆?而大车之前那个穿黄色衫子的,又究竟是什么人,这大车,又怎么会突如其然地出现在贾府外头呢?
她一路胡思乱想,片刻之间,坐骑已经停在了贾府角门外头。不知为何,柳五儿觉得自己也不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