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儿匆匆赶回家,柳父与柳母此时却都在当差,不在家。柳五儿没法子,就只好在家干等着。
在等着父母回来的这段时间里,柳五儿将当初贾宝玉与今日里王夫人所说的话前前后后都考虑了一遍,她想来想去,就只想到一个办法——告病。这具身体的本尊,都十五岁了还没有到荣府里去当差,不就是因为“身有弱症”的缘故么?总不能让她一个病歪歪的女孩子进大观园里去服侍人吧,那到底是她去服侍旁人还是叫别人来服侍她呀?这个理由一抬出来,别说是王夫人之流,就算是贾府的史太君,估计也不会想着强逼她进园子。
想到这里,柳五儿便觉得有了不少把握,当下气定神闲,安心等父母回家。只要这一关能过,只怕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人会找上门来让自己去当差,那此后就一劳永逸了。
等到日头西斜,外面才有了些人声。柳五儿早就等得心焦,这时候赶紧迎了出去,却见柳父柳母二人带着一位与柳母差不多年纪的妇人一道过来。柳五儿还是靠着本尊的记忆,才勉强认出来,这是柳母的嫂子,如今在荣国府当差的媳妇子,陈家的。论起来柳五儿得叫一声舅妈。
陈家的见了柳五儿迎出来,高声笑道:“哎呀,人人都在说我们五儿出落得越发好了,因此才会被府里太太挑中。”她快步走进,拉着柳五儿的手,极其热情地说,“能进宝二爷的院子,那可是天大的福分。如今我们五儿真是站上了高枝儿了,舅妈过来,就是专程来给你道喜的。”
柳五儿听了,只得讪笑几声,心道不好。她哪里晓得这荣国府里头,消息传得如此之快。这王夫人召见自己,还不出半天的功夫,连外头当差的舅妈一家都已经听到消息,还特为过来向自己道贺。柳五儿便有些不大好的预感,觉得自己那个计划,成功的机会似乎越来越渺茫了。
陈家舅母接着说:“听说今天二太太还给你赏了旧衣裳?这可是天大的体面那——”
柳母听了便推柳五儿,“五儿快去将太太赏的衣裳去取来,咱们与你舅母一道开开眼。”
柳五儿一头的黑线,转身往里走,将金钏给的那个包袱取了出来,双手托了给柳母看。那包袱里,金钏给包上的,是一件正玫瑰色的比甲,和一条浅洋红色的棉绫凤仙裙。虽说是半旧的衣裳,但是质地确实不错,看起来大约也就是王夫人年轻时候穿过一两水,后来那颜色便穿不住了,直接给压了箱底。
柳母与陈家舅母看了,一人伸了一只手出来,在那衣裳料子上不住地摸啊摸啊,口中还啧啧啧地称赞着。柳五儿在旁边倒是不那么乐意,她其实特别反感王夫人这种动不动赏下头人几件旧衣服的方式。王夫人与柳五儿身量不同,那比甲也还罢了,改改就能穿,裙子就难了。柳五儿身量高挑,这凤仙裙看着就不够长,总不能在裙裾下头再接上一截儿吧!
然而柳五儿的两位女性长辈却全然顾不了这些细节问题,唧唧喳喳地评价了一番这料子又多么好,太太多么仁善难得。最后陈家舅母安慰柳母道:“你看你,如今总算熬出来了吧!”
一句话,勾起了柳母的伤心事,她忍不住从袖中掏出帕子来去擦眼角,带着哭腔说:“是呀,五儿这孩子,从小就体弱,如今总算养得好了些了,眼下又终于能到园子里去当差。我这心事呀,总算放下来一大半。待得过两年,再给她寻摸个好人家,求太太的恩典将人放出来,我就不再求别的了。”
柳五儿在旁边听得郁闷之极,听柳母说到这儿,赶紧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跺了两脚,躲进里屋去,一边寻思该怎么对柳母开口,一边留神外头母亲与舅母说话。只听陈家舅母说道:“唉,想想当初,你狠下心送你们家老大去金陵老宅当差,我们家那口子还劝你,不要钻死心眼儿,五儿不过是个丫头片子,你们为她的病,那银子使的跟流水似的,还借了外头的钱,这真是何苦来?”
柳五儿在里屋偷听,听到这里,不禁有些恻然。她早就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自己行五,除去叔伯家的兄弟姐妹不算,自家这一房里,还有一个哥哥,柳大,如今在金陵老宅子里看空屋子。而自己本来还有一个姐姐,行三,与自己差不多同一时间得的病,只不过与柳五儿相比,这位行三的姐姐终于没挺过去,年纪小小便夭折了。而自己,则因为柳父柳母舍得花大价钱看大夫吃好药,总算留了一条命下来,后来也是父母二人含辛茹苦,才将柳五儿拉扯大。她倒是不晓得,原来父母送大哥去南面当差,也是为了自己的病……
这原本是极其悲情的一段往事,结果柳五儿突然想起了自己这位三姐——按照柳家起名字简单粗暴的规则,那位姐姐,该叫柳“三儿”……
柳五儿想到这儿,一阵恶寒,心里赶紧对这位估计已经投胎了的三姐说了声抱歉,真的真的不是有意的说。
外头陈家舅母还在说:“现在好了,到了园子里,万一被府里的爷儿们看中,那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福气……”柳五儿听得眼角直抽,心想舅妈您也太会用成语了。
而柳母却比较理性,说:“我和她爹都不指着女儿发财,只要她一直好好的,将来寻个老实可靠的嫁了,不要像她爹娘这样劳碌,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听到这里,柳五儿心中涌起一阵温暖,终于开始觉得,本尊这胎,其实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