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王朝,元德四年五月十三,秦城外。
一场暴雨洗去乱葬岗浓浓的血腥之气,细沙石上,一具具残缺的尸体混合着泥水,肮脏不堪,那早已分不清谁是谁。
身着白衣的男人孤身走在碎石路上,大步无声;他表情太过悲伤,以至于从没见过他这样表情的叶禹脚步僵硬,愣在原地。良久,叶禹轻叹一声,“王爷这是何苦?”
皇后娘娘已经死了,秦清墨这是何苦!
苏芷未嫁之时,他远远看着;苏芷嫁入皇宫之后,他堪堪躲着;叶禹跟在秦清墨身边多年,清楚地知道秦清墨跟苏芷所见面的次数。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情,甚至连朋友都谈不上;有的只是秦清墨的一厢情愿。
秦清墨,这个男人倾尽一生,在苏芷的背后一点一滴为她铺路,为她扫除所有障碍,助她登上母仪天下的位置;看着她一步一步奔向她所爱的男人,也同样看着那个男人亲手把她推下那个位置,满门抄斩!
这就是那个男人所给与她的爱,这就是苏芷所追寻一生的爱!
叶禹觉得他为苏芷这般付出不值得,一次一次劝着秦清墨,甚至不惜违抗他的命令,以此抗议自己对苏芷的不满。可秦清墨觉得可惜,可惜了苏芷那炙热如火一样的爱情,可惜自己不旦没有阻止她,还害了她。
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帮她。
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把她推到秦锦白身边。
早知如此,他便应该强行留她在自己身边,纵然她再不愿,也比如今尸骨不全被丢弃在乱葬岗来得幸福。
泥水混着血水打湿白色外衫,不消一会,一件白衣便变得斑驳肮脏,秦清墨仿佛没有注意到一般,指骨分明的长指一点点拨开头颅上的湿发,露出一张清秀容颜,苍白在她脸上肆虐,似乎在昭示她的凄凉下场,秦清墨终于露出今日的唯一一个笑容,轻声呢喃着:“阿芷。”
阿芷,这个在他心中十年,给与他最大温暖的名字,终于在他口中逸出。
苏芷永远不会知道,她当年所做过的一件小事,在当时的秦清墨看来有多么的难得;以至他十年来念念不忘。
秦清墨微微闭上眼,回想起那一幕……
那年秦炎奉命平定边疆,突然病危,军中无帅,情况危急;十七岁的秦清墨奉命领兵去增援。在送行的人里,有幸灾乐祸的;有冷眼旁观的;更有甚者,一如他的皇兄,当时的皇帝懿文帝,是一种犹如终于的释然!屹立半个百年的镇国王府,威胁到两代帝皇的秦炎终于老了,终于……在那动荡土地上无可匹敌的一代英烈秦王爷就快要死了,而他的儿子正准备去营救,或者说,去准备把他的尸体接回来……
在秦炎出战之时,就应该料到了这个下场,可他依旧坚持前往,要死,他也要死在那片他付出数十年的熟悉土地上!
苏芷是唯一一个真心实意期盼秦清墨平安归来的人,长相甜美小姑娘笑着对他说:“阿芷会在秦城为大秦的将士们祈福,愿世子早日平安归来。”给秦清墨印象最深的是她眸中的真诚,时隔十年,他依旧记得苏芷闪亮亮的眼睛,明亮,坦然。
边疆****,秦炎病危,当时的他甚至来不及去细想,苏芷为何会出现在送行的队伍里面;秦炎病死,镇国王府势力瓦解,年纪轻轻的秦清墨一人扛住所有压力,扛起秦炎一生的心血青龙营跟白虎营,等他处理好所有事,再回想起那件事,苏芷已经跟在秦锦白身后,笑眯眯喊着他锦白哥哥。
原来,是皇家选中的儿媳妇,才能出现在送行的人里面。
苏博仁苏大将军嫡女,苏芷的背后,可有整一个朱雀营呢!
而他所肩负着两个营,注定跟苏芷成为最不可能的人……
苏芷、苏芷,纵容在心中念过千遍万遍,他亦没有这般真实的感受过她的存在,大手下意识的去寻找她的柔荑,触手几滴****,空空如也;秦清墨一怔,微微闭眸,从身旁不远处寻到她的双手。
赫连昭何其残忍,苏芷自幼拜在清音大师门下,是名冠天下琴艺一绝的清音大师门下唯一弟子,凭一琴宠冠后宫四年余,如今一朝失势,赫连贵妃便迫不及待把她双手砍下,让她死不瞑目。
秦清墨匆匆擦净自己手上泥迹之后便开始擦苏芷身上,头上的泥水。他擦得很认真,表情严肃,一点一点,几乎是一丝不苟的把苏芷脸上的泥水擦干净,乱发也被玉簪挽起,简单不失柔美的粉色衣衫套住囚衣,双手也被他用金线一一缝好,还她全尸。
一番清理过后,秦清墨才把她抱起,送到一个山洞里;山洞的正中央躺着一口简易的木棺材,看得出,他准备得很仓促。把苏芷安置好,他又塞了一块腰牌进她的衣袖内,清瘦的男人俯在棺材上方,眼内只有苏芷一个人的倒影,不知是他的汗水还是雨水,滴到她的脸颊边,还有一滴滴到了苏芷的眼眶之内。
棺木缓缓合上,在黑暗彻底来临之前,苏芷清晰地听到他说:阿芷,若有来世,你记得来找我。
记得来找我!
一行血泪在苏芷脸上滑落,她生前,若有人跟她说,她死后只有一人为她收尸,而那人是万人之上跟她没有任何交集的秦清墨,她一定不会相信!
但偏偏,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还被死不瞑目,怨念不甘的苏芷亲眼看到了。
就在三天前,苏芷还是这个大秦王朝的皇后,富贵荣华于一身,一人之上万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