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跟在女人后面回家,有两个担心。
一是凶案就发生在邻里之间,对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而女人只是个落户时间不长的外地人,作为这个案件的导火索,受害者的家属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女人。二是希望通过现场勘查找到其他的线索。
这是她亲口答应过女人的,竭尽全力帮助罪嫌辩护。
这一点,警方已经做到了极致,凶案现场全封锁,给女人安排了公租房暂住,哭天抢地的受害者家属都有人陪伴,虽然祭奠弄得声势浩大,却也没有发生械斗和暴乱的迹象。
整条街都沉浸在那个血腥的案件里,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要说这地方还真是有意思,从李小禾家里逃出来的时候,她在这里的屋檐下躲了一整夜雨,被一个穿睡衣的小姐驱赶。
距离自己先前住的临江路就只有三个公车站,却是两重天,俨然中国社会的缩影。
街坊们的注意力都在这个案件上,至于操皮肉生意的女人们都刻意躲了起来,以避免遇到满街的警察被殃及。
她坐在一家小吃店的摊子前面,一边吃手拉面,一边竖着耳朵听。
一整天过去了,吃了一碗面,喝了四杯奶茶,听过无数个搭桌子的人谈及此事,终究一无所获,天色渐渐暗下去,路上行人开始变少,热闹的小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大街的垃圾和震耳欲聋的哀乐声。
终究有些不甘心,排期已经下来,很快就会开庭,她却连辩护的方向都没想好,看惯了世事的法官不会对和案情并无直接关系的罪嫌悲惨身世侧目,唯一可以利用的,便是犯罪动机源于复仇。
如果能搜集到那人平日里就鱼肉乡民的证据,会对罪嫌有利很多。
对面就是女孩儿的灵堂,供奉着一张如花的天真笑脸,她在这头等待着机会替杀死女孩儿的凶手辩护,女人的哀求不时不自觉浮现在脑海里,这是两是把钢刷,左右开弓,不留情面地用力擦刷着她的良知。
是非在摇摆,对错开始模糊,临近午夜,路上已经没有了人,哀乐仍旧,她买来一个鸡腿便当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刚打开饭盒就看到一条瘸了腿的大狗晃晃悠悠走过来,慢条斯理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饭盒,将里面的一整只鸡腿递给它。
这是只狼狗,体型很大,又高又壮,看起来凶巴巴的,不仅如此,还很高傲,她用手举着放在它嘴边的鸡腿,那家伙愣是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扭过头。
太可笑了。
一个鸡腿便当只有一个鸡腿和几块儿少得可怜的炒莴笋、几块儿发黄的水煮青菜,她舍得腾出鸡腿给它,居然还被嫌弃。
这是什么狗!
她把鸡腿放在狗腿边,慢慢地嚼着硬邦邦的米饭和淡而无味的蔬菜,狗只是静静地坐着,不吃东西,目不斜视地盯着前面一条黑色的巷子。
这狗让人感觉像人。
她填饱了肚子,将饭盒放在地上,不一会儿便有流浪猫跑过来,贪婪地吃着饭盒里的米饭,狗腿旁边的鸡腿,尝试了几次,硬是没敢过来。
起初她还担心猫狗是天敌,看到猫狗一定去追咬,结果却出乎意料,狗还是一动不动。
她轻叹了一声,问道:“欸!鸡腿你不要我要让它们吃了?”
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居然和狗说起话来了。
嘴里这样说,心里也这样想,但一看到那狗小钢炮似的长嘴,心里就一阵阵发怵,还是算了吧!别为了个鸡腿再被狗咬。
入了夜,街道更静了,吹打累了的民乐队开始歇气。
整条街上只有她和这条狗,拉长了两个身影。
“你还是人吗?”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来,声音不大,很是沙哑。
她转头过去,看到案中死者的母亲,用红肿的双眼盯着她。
她起身。
“我知道你是谁。”那女人看起来有些过分激动,精神也不是太稳定,“你是那个畜生的辩护律师!你自己也是女人,为什么要替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辩护?”
她向后退了一步,激愤头上的女人哪里有道理可讲,再说,死者年幼,死的时候又可怜,谁能反驳什么。
本想一走了之,谁知道一大堆人开始聚集,找不到罪嫌的妻子,就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她头上,有人甚至拿出来大棍子。
这情况,就算是尹忠林出来也没有办法解决,对方亲戚加亲戚,足足三四十人,将她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汪汪汪——”
那狗忽然站起来,吠起来。
越来越靠近的人群开始有些忌惮,几个胆大的往前站,将棍子伸出来,那狗背脊的毛一下子全龇了起来,竖立着,嘴里呜呜,露出锋利的牙齿。
这狗本来就凶,体型又大,足有四五十公斤,再这么一怒,唬得前面拿棒子的人连连后退。
“让开让开!”一个老太太拨开众人,急匆匆地跑过来,将脖套套在狗脖子上,一边絮絮叨叨地念道,“你们这些人,敢动这条狗一根汗毛,我跟你们拼了。”
狗跟着老太太,她跟着狗,在众人虎视眈眈的注目下,成功刚离开了街道。
“谢谢您。”这狗真有灵性,刚刚多亏了有它在场,不然的话,现在她已经被打成肉饼了,抬头看那老太太正打量着她,便忙道谢。
“孩子,听大妈一句劝,别昧着良心做事,你胆儿也真大!接了辩护还敢跑到这地方来!”老太太苦口婆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