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方先认出了她,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上班。”她放下手里那些吃的,尴尬地呆了两分钟,说认识算不上,说不认识,倒也还记得彼此的模样。
女人手里拿着烟,轻轻地将烟灰抖落在她刚刚扫干净的地板上,心烦气躁地冲她吐气地问:“你老板呢?”
她心里慌了一下,这女人由头至尾没说过自己是做什么的,但那天晚上一目了然,现在的穿着也风尘味十足,身上好像没有骨头一样,歪倒在一边,明眼人只要一看就知道她是干什么的。这里生意本来就差,要是再被重要客户看到和这般客人同流,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不妥。
所以,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个女人打发走,拉了板凳下来,敲了敲面前的桌子,低声说:“坐吧。”
女人冷笑了一声,又抽了一口烟:“我找杨达远。”
“老板有要紧事出去了,他吩咐我接待你。”她抬起头来,微笑。
“他,真是那么说的?”女人半信半疑,脸上的讥诮不见了,缓缓坐下。
“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她耐心地问。
“昨天晚上有个客人过夜没付钱,把我绑起来,还把我放在床头的钱收入抢走了!”女人啐了一口,“该死的贱种!婊子养的!”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来到这地方,多数时间都处于这样的状态,有心无力,你说这叫什么事!一个妓女,状告嫖客不付钱还抢劫,还真没地儿说理去。
“小姐。”她柔声说。
“我叫红霞。”女人不满,高傲地抗议。
“好吧,红霞。”她尊重对方的感受,压低声音说,“我们来分析一下这件事。”
“你带了个男人回去。”她干咳了一声。
“是的,说好两百块包过夜。”红霞面不改色,用冷漠自然应对她的羞涩,对与用身体讨生活的女人来说,做也不过如此,说更是不在话下,男女之事是用来谋生而不是用来享受的,对她这种还放不开的女人,全是讥诮。
“事后他没付钱还抢了你的钱?”她又问。
“对,那家伙玩儿了我大半夜,然后就在我饮料里下药,把我捆起来,把我的钱全抢走了!”红霞狠狠地吸了两口烟,微闭双眼,吐出一股浓烟。
“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你当我白痴吗?”红霞不悦,声调提高了两三倍。
“抱歉。”她淡淡一笑,“冒昧再问一声,您被抢走了多少钱?”
“六百块!这几天行情不好,只做了几单生意!”红霞刻意将音量提高,像是在刺激她的羞耻心,这种本该耻辱的事儿,到了这位大姐嘴里,理直气壮,充满骄傲。
她由不得为这种勇气赞服,坦然一笑,收起无奈,问她:“红霞,您现在的情况,我建议算了吧!”
“什么?我就是来找你们帮我出头的!现在你居然给我说让我算了?”红霞像被点燃的鞭炮,大声嚷道,“该死!该死!”
“我也是实话实说。这里是律师事务所,不是黑社会堂口,我们不可能毫无底线地为你出头!我们能做的,其实很有限。”她轻声笑道,“你想一想,如果要打官司,我们就需要证据,如果不经过警方,很多证据不合法,可是一旦惊动了警方,你该怎么办呢?他抢劫,你呢?可以置身事外吗?抢劫的纵然要判刑入罪,你做这行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治安拘留、罚款是必不可少的。”
红霞显然被震住了,嗫嗫嚅嚅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掏出烟来,又点了一支,这一次,抽烟的手是抖的,试想一下,一个连自己站在她屋檐下都不能容忍的女人,又怎么吃得了那么大的亏?
不过,在情在理,这种亏也是非吃不可的,不是每件事都可以论是非曲直,作为律师,不就是要为客户争取利益最大化吗?没有理由看着对方做些损人不利已的事。
“还有。”她如实以告,“你想过没有,一场诉讼的费用是多少?律师费加上诉讼费,远远超过你丢掉的那个数目,就算法庭判了民事赔偿,要真从对方手里把钱逼出来,真正拿到钱的可能性也很小,退一万步说,你拿到钱了,只怕还要再搭进去一点儿才能交罚款,费心费力,得不偿失,这又何苦呢?”
红霞沉默了,一直抽完这根烟,然后抬头看着她,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个鸡,就别想着过人的日子对吧?我是个鸡!就活该被人白玩儿!活该被人抢!对吧!”
“我没那个意思,只是劝你看清现实。”她没料到早已将自己彻底出卖了的女人,会在简单的是非曲直上勃然大怒,忍不住轻叹一声,这里的工作,的确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的,早先已经想到事务所开在这种地方,料到会有很多这样的客人上来,却没想到会遇上这么蛮不讲理的客人。
“我问你!你是什么意思!”红霞越说越激动,用力摔打着桌上的电话,骂道,“你也不是什么正经货色!有什么看不起我!”
“我真没那个意思。”她有些委屈,毕竟自己只是实话实说,压根没看不起对方,已经尽职尽责分析,却被人这样指责,有股气顶着,但一想到杨达远的种种好,又想到自己如今非要这份工作不可,便也没有回嘴,只是笑了笑。
这并没有让红霞平静下来,不过一会儿工夫,桌上所有的东西都被砸坏了,杯子粉身碎骨,文件到处都是,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