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腿的戴雪娆没有可能跑得过他,尽了全力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追,还是晚了将近五分钟才走进来,恨恨地将两张一毛钱的纸币拍在桌上,喊道:“你这个大爷!自个儿的事自己不会操心!”
他收回涣散的思绪,盯着戴雪娆,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儿之后便心虚一般地转开了,不敢再和他对视,自言自语道:“你知道小卖店的那个老头了,总喜欢占便宜,你要是不问他要,他就名正言顺不找零钱给你。”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戴雪娆,戴雪娆开始刻意找话说,喋喋不休,却始终没有和他视线相接。
他摊开手,在布满各式涂鸦的陈旧课桌上用手背拍了拍。
“把情书给我。”当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忽然开始有些胆怯,一个十几年都当成哥儿们相处的人,忽然谈感情,那种感觉,有点儿像luàn_lún。
“你不是从来都不看这些东西的吗?”戴雪娆扣扣索索从包里摸出几个信封,随意地往他面前一扔,故作洒脱地拍拍手,但眼睛却始终盯着桌上的某一个信封。
他捕捉到这个眼神的同时,捡起了那封信。
“你怎么一下子就挑了这个?”戴雪娆表情很复杂,眼神乱撞,掩藏不住的心事开始敲击她的心,狂跳到连呼吸都不顺畅。
他受的刺激一点儿不比戴雪娆少,满纸柔嫩的粉红,浅蓝色的波浪线,围成一个心形,一只憨态可掬的卡通熊猫赫然躺在左上角,胖乎乎的脚丫正对着他的名字。
沐阳:
我特别喜欢你昨天穿的那件宝蓝色运动装,你知道吗?你很适合蓝色,从小到大,你穿过无数件蓝色的衣服,每一件都让你看起来特别精神。
你这几天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早上校花莫琳约你晚饭后去看电影你拒绝了,她到处说要找人教训你,你得小心,听他们说,她有个表哥是隔壁男校的老大,成天打架,连派出所都去过了。
你看,我又说你穿什么衣服,又说你心事重重,还知道你拒绝了莫琳的约会,我对你很熟悉,不过,你别担心,我不是跟踪狂。
原谅我刚刚喝了两口啤酒,现在有些轻飘飘,如果这番胡言乱语惊扰了你,我道歉。不过,貌似不道歉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你也不会看。
······
他猛地合上信笺,狠狠抽了一口气,字迹不一样,但语气十足神似。
不知何时,戴雪娆涨红了脸,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凑过来软软地问:“怎么了?”
他睁开眼睛,扫了一眼她。
戴雪娆立刻就埋下头假装忙碌,却意外错将一沓粉红色的信纸给掏了出来,和他手中拿着的,一模一样。
时间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完全静止了,他心烦意乱,她手里的信纸坦白得令人难受。
她比他更慌乱,珍藏多年的秘密就这样骤然被察觉,最可怕的是,之前她甚至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从开始给沐阳写信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没想过他会有想看的那一天。
他的人生总是在忙碌,他眼睛里只有滑板、篮球和学业,他就是老师和家长眼中那种最棒的好孩子,而她?在他同时完美地完成三件事的同时,她拼尽了全力总成绩也没能和他的名字写在同一张纸上。
学校的成绩榜总是贴在最显眼的地方,每一次张贴对她来说都是可怕的折磨,这赤裸裸地提醒她,云泥之别。
都说初恋是美好的,但在她这里,初恋只是在历经劫难、久经沧桑的成年人眼里才是美好的,比起花前月下、水乳交融的成熟感情,初恋更多的时候是被羞涩、尴尬、揣摩、猜测的不自在所折磨,被老师陈词滥调的青苹果理论所恫吓,剩下的美好,微乎其微,甚至都不足以抵夜晚忽然袭来的思念。
每当思念发作,她就出门踩单车,从城市的一边到另一边,浑身大汗地停在距离他家最近的地方,那个亮着灯的窗口,她就只能那样远远的看着,心里充满酸涩的甜蜜,她爱得太卑微,每一次见他都小心翼翼地收藏起那份悸动的少女心,生怕泄露会带来灾难,可当爱得难平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幻想有一天会用守候让对方感动。
她一直在用自我陶醉的方法渴望得到沐阳的施舍。
是的,用施舍两个字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她幻想过无数次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但现在她才发现,即便水落石出,她也无法坦然去捡石头,慌乱地将里,她用手做扇子,慢慢地扇着风,用那份足以保护自己的嬉皮笑脸将自己隔离在外,一副好奇地样子:“怎么样?你是不是打算接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