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去见了太后,太后也没有异议,反而询问了不少有关我母亲临终时的情状。方由静静说着,太后听了之后也不知是真是假垂了几滴泪,而我确是真的心酸。
“玥儿当真是痴心,孩子没了也就罢了,怎么人好端端的也跟着去了呢?哀家以往也不是没掉过孩子,但是孩子走了我们还要继续过下去不是?她这一走,连累哀家难过,皇后伤心,定国公也辞任。”
我已猜到太后会提起父亲,却偏偏沉住气不曾主动说什么,果然太后挣扎良久按耐不住问我道:“玥儿离世哀家能体会定国公的心情,当年先帝驾崩那会儿哀家也是一样的。但是再怎么伤心也不该弃朝堂不顾,毕竟天下万民还需要他呀。”
听太后这样肆无忌惮说起先帝,在我身后的方由不禁加重了几分气息。我生怕方由压制不住怒火,便立即接话道:“天下万民需要的是皇上,并非是家父。家父就是因为从前太过醉心朝政忽略了亡母,所以及至亡母过世才追悔莫及。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可见皇上治世有方,家父离去实在是无足轻重。”
我估摸着太后心底自然是难以平静,但在我面前到底保留了几分,不曾再多说。她只称乏了,便让我退下,我自然乐得离开。
“真想不到,她作戏的功夫倒是一流。当日她害死先帝都不见任何慌乱,今日提起来倒还真如伤心一般。我若非亲眼所见,大约就要相信当年帝后真的情深似海。”方由对太后嗤之以鼻。
我淡淡道:“这算什么,若没有这作戏的功夫,她岂能屹立后宫二十余年?”
回到宫中却见萧琰正在等我,方由识趣地退下,只余柔嘉柔仪在殿中服侍。
“皇上这个时辰不是应该在清阳宫批折子么,怎么有空过来?”我问道。
萧琰饮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道:“这些天朝中没什么大事,朕也是能躲懒就躲懒。定国公今日上了折子,拟定了日期送你母亲的棺柩回江南下葬。他还提到膝下唯一的儿子驻守边关已久,希望朕能将他调回京城,也好让你在京中有个嫡亲的家人。”
我默默听着,萧琰搁下茶盏,问道:“阿暄,你意下如何?”
我思忖片刻,道:“事关朝政,臣妾本来就不该听,皇上偶尔讲一两件给臣妾听也就罢了,臣妾哪里还敢置喙。至于父亲所言家人之说么,大概是父亲伤心坏了,一时间忘了臣妾已经出嫁,皇宫就是臣妾道家,臣妾所有的家人都是以皇上的家人为先,又谈什么嫡亲呢?”
萧琰满意一笑,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你,阿暄,你这么懂分寸懂规矩,倒让朕有几分心疼了。其实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大可跟朕任性一点,你知道朕素来宠你,不会多说什么。”
我心底冷笑不止,萧琰的宠爱何时牢固,我岂能依靠他零星施舍的疼宠?我入宫两年小心翼翼还不够,若是任性一点,只怕早已骨头都不剩。
然而我只是在心中想想罢了,开口对他说的仍然中规中矩:“臣妾都做母亲了,自然要懂事,皇上谬赞了。”
萧琰闻言,看着我神秘一笑,继而示意身旁的徐晋上前。我看了看徐晋,只见他手中托着一个填漆的盘子,盘子正中放着三卷黄绸,正是圣旨模样。
“皇后娘娘准备接旨吧。”徐晋笑眯眯道。
我闻言不免错愕,萧琰见状笑道:“皇后产下惺子不久,又连日伤心,身体难免虚弱,就特赐坐着接旨吧。”
徐晋领命,将填漆的盘子递给身后另一位公公,自己则从盘中取出了其中一卷,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后凤体违和,六宫悉数交由妃孙氏主理。然妃力不能及,无驭下之方,朕每常闻六宫不宁则神不定。今皇后周氏病愈,六宫琐事自当交还由皇后照拂。万望皇后恪尽职守,平抚六宫。钦此。”
我连忙跪下接旨,萧琰答应过将六宫大权还给我,今日我总算重新拿回了自己的权力。
徐晋将圣旨递给我,道喜连连。我略略客气几句,便听徐晋说道:“娘娘切莫高兴,六宫大权本来就是娘娘的,娘娘重掌六宫也是情理中事。只是皇上下面这一道旨意,实在是天大的恩典,请娘娘接旨。”
我惊疑不定,仍然顺从地屈膝接旨,却被萧琰一把拉了起来。
“不是说是天大的恩典吗,臣妾理当跪接啊。”我道。
萧琰笑而不语,从徐晋手中拿过那道圣旨,亲自读道:“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满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嫡长子昭靖、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兹闶太后慈命。载稽典礼。俯顺舆情。宜发大赦,共图惟新,自十二月二十三日昧爽以前,一应罪犯,并常赦所不免者,尽行赦宥。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我闻言目瞪口呆,孩子只有两个月大,却被萧琰册封为皇太子,另为此大赦天下,不可不谓无上的恩宠。虽然我朝三代皇帝皆为嫡长子,但是无一不是成年之后才被册封,萧琰给予这个孩子的宠遇当真荣盛。
“阿暄,你高兴么?”萧琰笑道。
我连忙起身,道:“皇上,孩子还小呢,将来成龙成虫还未可知,怎么可以如此轻率地册为太子,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吧。”
萧琰轻笑一笑,道:“还称呼他为孩子呢,难道你方才没有听出来,朕赐名昭靖给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