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生产时伤了身体,这一昏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孩子,我的孩子呢?”她睁开眼睛就要找。
顾敏轻手轻脚地把孩子放到她身边,说:“喏,在这儿呢。”
她就着春杏的手坐起来,把孩子抱在怀里,不错眼地看着,看着,泪水就流下来了。
“云裳姐姐,你怎么哭起来了。”少卿问。
云裳抹了抹眼泪说:“我是高兴的。”
“应该高兴,你不知道,这孩子出生在天将放亮的时刻,是个小福星呢。”顾敏说。
“真的吗?”云裳问。她生产的时候太痛苦了,只看了孩子一眼就晕过去了,哪里晓得后来发生的事情。
“当然。我这边一抱到孩子,那边就接到了宗才拍来的电报。你说说,可不是个小福星吗?”
“真的啊。”云裳特别高兴,亲了儿子两口说:“孩子生下来了,大名得等到他爹回来起,至于小名,他一出来太阳也跟着出来了,就叫阳阳好了。”
顾敏给宗才的报喜电报刚到没两天,天津港就卸下来一批烧碱,足足有一千袋,足够整个天津卫用上半月了。
得到这个消息,整个天津卫的香胰商人欢呼雀跃,奔走相告,互相交流着这样一个好消息,天津卫的烧碱价格应声而落,一时间,就连美华门口排队购买烧碱的长队都少了一半。
烧碱的价格彻底稳定住了,这对内华洋行是一个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
总经理室内,小野昭和再次摔了茶杯。
“废物!到底查出来没有,这批烧碱到底是从哪国流入的?英国?美国?法国?还是德国?”
吴端彻底被吓呆了,讷讷不言,大气不敢出。
还是穆买办老练一些,出声回话说:“目前还没打听出来货源,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批货不是从这些国家流进来的。我们平素和这些国家的洋行都有贸易往来,彼此交情都不错。若是他们的货,我们不可能一丝风声都听不到。”
“那是从哪来的?你说!你给我说!”小野昭和彻底歇斯底里了。
“呃,暂时还查不到。”
“查不到就给我滚!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小野昭和直接一个茶碗招呼到穆买办的身上,滚烫的茶水混着茶叶砸了他满身满脸。
砸到身上的哪里是滚烫的热茶,而是一桶透心凉的冰水,直接浇灭了穆买办为日本人工作的热情。他侧脸斜瞥了幸灾乐祸的吴端,心里升起一种忠臣被奸佞小人陷害的背叛感。
走在洋行里,他总感觉洋行的工人们在对他指指点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平日里觉得还算不错的办公室这时候觉得特别憋屈。就为了这方寸之地,他为日本人做牛做马二十多年,到底值得吗?
更憋屈的还在后面。他在办公室里好好坐着,吴端直接破门而入,那嚣张的样子,跟戏文里假传圣旨的太监别无二致。
“老穆啊,”吴端说,私底下,他可一点也不尊重穆买办这个老臣子,“刚才总经理说了,三天,给你三天时间,你要是找不到美华的进货渠道,那你就走人吧您。”
三天时间,哪里会够?穆买办心知自己在日本人这洋行干到头了,也不等人催,自己收拾好东西,抱着箱子走了。
天津商会对面的戏园子,一个洋车夫颇为殷勤地帮着一个阔少爷提着行李,来到戏院二楼的包厢里。或许是被包厢里平常人难得一见的富贵景象迷了眼,他一时多瞅了几眼,阔少爷还没说什么呢,另外一个宾客就盯上了他。
“下等人,送完了人,还不走!”这人的中文有一些生硬。
洋车夫好像被突然冒出来的高声吓了一跳,怔愣了一会儿才后退着从包厢里出去了。
台上,久未登台的小艳红正哀婉凄迷得唱着一曲霸王别姬。
年轻的洋车夫没有多看一眼,就匆匆离去了。只是在外面撞到了一个失魂落魄的中年人,看他那长衫,虽然脏污,但是料子还是好的。
“这位老爷,你没事儿吧?”洋车夫问,伸手想把他扶起来。
“哪来的生瓜蛋子!”戏院的保镖挽起袖子,恶狠狠地走近,看清楚洋车夫身上美华的标志,顿了顿,还是没有动手,挥手哄他:
“赶紧滚,别理他。不然,就算你是美华的洋车夫,我也非打你不可。”
戏院的保镖个个膀大腰圆,洋车夫不敢惹事,又回头看了坐在地上,如丧考妣的中年人一眼,强忍下好奇心,灰溜溜地走了。
看他识相,保镖们又打了中年人一顿,就散了。
洋车夫转了一圈又拐回来,问周边看热闹的人,“这人真可怜,犯了什么事儿啊?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
周围自然有“热心人”给他解答。
顾敏办公室。看完杨老爷子整理过来的情报,顾敏揉了揉眼睛,喝了一口茶说:“小野昭和也太狠了些,把穆买办开除就好了,干嘛夺走人家的小妾和房产。到底是跟着内华洋行混了一辈子的老人,这点情面都不给。”
“不过是个出气筒而已。”杨老爷子说:“小野昭和为了控制烧碱的价格苦心积虑,不仅动用了所有人脉,还抵押了全部财产三十多万两,高价购买其他洋行的存货。谁知却被小姐来了个釜底抽薪,所有货物全砸到手里了,哪能不生气。”
“只是却怕狗急跳墙。”顾敏拿笔点了点桌面上的那份情报,问杨老爷子:“老爷子,关外怎么样了,姑姑姑父那儿可有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