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回到清末以前,作为一个现代人,顾敏对于清末饿死了多少人,是漠不关心的。
下午,春光明媚,柳树在柔风里发着枝桠。
“少爷,咱们出门咯!”林桂生怀里抱着少卿,一扬马鞭,马儿拉着马车“嘚嘚”地在街上跑起来。
“姐姐,这里风好大!”少卿第一次坐在车厢前面,很是兴奋。
“坐稳了!”顾敏倚在车厢上,看着街道两旁的风景。
英租界和天津城仅仅一条街之隔,风景就大大不同。旧时中国的马路狭窄,比如大华商铺门口的估衣街已经算是规模较大的商业街了,但是也仅仅只有两三米宽。
而英法俄三国租界则仿照西方模式,以天津英租界最有名的五大道为例,租界西北区域中东西方向并行排列的六条街道上,道路最窄处也有六米宽,集中了大量风格各异的花园别墅和名人宅邸。
马车在一家洋行门口停下,顾敏进去采购了一些白糖、火柴等洋货,洋行的伙计帮忙把东西装到车上,小伙计林桂生在一旁清点。
说来也可笑,中国号称有五千年的文明历史,但是到了近代,竟然连白糖、火柴都不会生产。
大华商铺第一批货物卖完之后,店里伙计众多,众目睽睽之下,顾敏总不好再从空间拿东西,问了杨老爷子才知道,这些东西竟然要到洋行去进,中国是不会做白糖的,只有质量低劣的黄糖!
连白糖都要从欧洲不远万里送来,中国的工商业去哪了?顾敏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进货的价钱比顾敏预期的要高过一倍,这样算来,这批白糖真是赚头有限,看来不依靠空间想要维持住这个月的净利润是不太可能了,但好在肥皂还有很多,顾敏当时足足从空间里拿出上万块,现在也只消耗了一半而已……
“no,no,no……t,e,in!”有嘈杂的英文吵架声强势插入,打断了顾敏的思绪。
顾敏抬头,看到洋行旁边的教堂里,一个教父正同一伙拿着步枪的英国士兵交涉,旁边还围着一圈拖着长辫,衣裳褴褛的中国人。
“这是怎么回事?”顾敏问林桂生。
“嗨,就是洋教父在发面包嘛。您别说,洋人的面包还真的挺好吃的。”桂生无所谓的回答,低头接着往马车上搬运货物。
这年头,山东、河南、山西、直隶,水灾、旱灾、蝗虫、劫匪,轮换着来,哪一年不饿死人,身为正宗的清末小市民,桂生对于这些已经看惯了。
顾敏大奇:“桂生,你不是最讨厌洋人的吗?说他们黄眉毛,绿眼睛,连膝盖都弯不了,是妖怪的后代的不就是你?”
桂生斜眼看顾敏说:“东家,一看你就没挨过饿,挨饿的时候有奶就是娘,别说是妖怪的后代给面包吃了,就算是恶鬼愿意给吃的,我也拿他当亲爹看!”
顾敏没话说了,她这辈子确实没挨过饿,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顾敏反驳说:“朝廷今年不是免了山东十几个州县的赋税?”
林桂生这下连看都不看顾敏了,“东家,朝廷是免了赋税,可徭役免了没有?地租免了没有?就算这些不说,土匪越是灾年越猖狂,朝廷管过没有?”
清朝皇帝好像确实干的不怎么样哈,顾敏也不替他说话,“那天津不是有粥厂吗?我前两天还有捐款来着。”
桂生越发出离愤怒了,“东家,当时我们可是都不同意您捐款的。要是政府开设的粥场管用,这里还会有这么些灾民吗?那些钱十分有一分能换成粮食就不错了,就这,粥场大大小小的官员还得克扣一番呢!”
顾敏噎住:“这--都是咱中国人,不能这么坏吧?”
仿佛与顾敏作对一样,正在此时,白人教士们与士兵还在僵持不下,围在他们身边的难民却如同割韭菜一样陡然跪下了,他们跪在地上匍匐着,磕着头,凄声呼喊:“可怜可怜吧!”
他们是龙的传人,身体里留着华夏民族高贵的血液,却对这群入侵者,这群丧尽天良的盎格鲁撒克逊人跪下了!只为了一点点食物!
租界里,有洋人停下来对着这一幕指指点点,不是在说顾敏,顾敏却莫名的脸红了。
顾敏保证,每一个亲临其境的现代人看到这一幕都会脸红的。
当你翻开近代历史,看到一个个不平等条约,气得想要撕掉历史书的时候,你无从知道当年曾经发生了什么。
当你作为一个愤青,一个发誓要振兴中华的爱国者,看着重生民国的z马文,为那些主角们赶走鬼子,打败美帝而摇旗喝彩,豪撒无数和氏璧时,你不知道,在清末的中国,在历史课本上从未记录过得边边角角里,曾有很多中国人,他们对白人卑躬屈膝,只为了一片面包。
中国的官僚、富人等上流阶层对这群低贱草民的性命冷漠视之,是因为他们的祖宗,他们的后代都是高贵、优雅的上流社会贵族,他们是从来不会挨饿的。
顾敏却做不到拈花一笑,尘世两忘的境界,因为她是低贱草民的后代,祖祖辈辈从未出过可以拿的出手,说的起嘴的大人物。
第一次,顾敏从心底觉得,何其有幸,她能回到这个时代。
日本人可以把中国人当稻草一样一茬茬割掉,中国的贵族、官僚可以挪用救灾的款项奢侈享乐,这并不奇怪,因为从根本上他们同这群低贱的庶民不是一个族群。
顾敏却不能不救这些灾民,因为,作为低贱庶民的一份子,她每救一个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