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辈听错了什么……身为八岐大蛇的你要求见天照?”月读眯起深蓝的眼眸,她个性跳脱,但在这样的大事上丝毫不会含糊,“你当吾辈傻吗?!求见天照然后再杀他一次?”
【不是这样的!】大蛇焦躁的甩了甩尾巴,摆出了毫无威胁的姿势匍匐在地上,【并没有那样的妄念!只是……千叶大人的精神已经撑不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连灵魂都会被大蛇之力吞噬的!】
月读悚然,她站起身,口气几乎可以称得上严厉,“什么意思?说清楚!”
匍匐在地上的大蛇已经哽咽了,他真的在拼命想要控制那份力量,可是留存万年的怨恨不是那么容易被消解的。八岐大蛇是天生的掠夺者,向往高天原的繁华,骨子里带着天生的贪婪,直到被须佐之男斩杀,也不曾放弃吞下这片神明乐园的宏愿。蛇类天生诡诈,借助旁门左道逃过一死,在一代又一代魔都之主的力量中隐匿,终于要迎来复苏之日!
【恳请天照大御神出手,将大蛇一脉彻底绝灭!】
这件事月读已经做不了主了,她死死盯着黑蛇许久,才颓然坐了下来。
“终于……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这是魔都之主代代相传的【罪】!宛若诅咒一般的宿命!
她捂着胸口喘息,房间里一时只剩下她的呼吸声,闪光的蝴蝶亲昵的绕着她飞翔,倒映在布满水雾的眼底,犹如陷在涟漪之中一般影影绰绰。
“……跟我来吧。”月读最后说,深蓝的羽织好像要把这个娇小的少女压垮,然而她仰头望着魔都泛着血红的天幕,轻轻地,轻轻地吐出一声叹息——
“天亮之前能回来……”
“就太好了。”
夏目睁开眼的时候,仍然是红月当头,魔都只有漫长又寂寥的黑夜,光明是永恒的奢求。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发现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骨缝里似乎还残留了一点剧痛,让他走动间有些磕绊。
“王,您醒了吗?”骨女在门外轻声询问,夏目连忙应了一声,匆匆嚼了一朵莲花,毫无异状的坐在书案前,听骨女汇报一天的工作。
“昨夜月读神先行离去了,是否要安排人手追踪?”
“不必了,前辈知道她在做什么的,以她的实力,也不会轻易被天照抓到,”夏目纵容道,“应该只是无聊了,出去逛逛也好。”
“是,另外北境……”
月读知道现在天照的心情一定极其糟糕,可她不得不往这个枪口上撞。没有走正门,她带着黑蛇轻飘飘的从窗户进入,刚一落地,就看到一双冰冷压抑的金褐色眼眸。
天照在这里并不是未卜先知,确切的说自从夏目走后他就没有离开这个房间,在黑暗中坐了一整夜,人类的身体到底脆弱,眼下已经显出了青黑。可是他固执的不肯休息,像没了气球的孩子,还不肯放弃的守着气球的残骸。他有时候甚至觉得,一旦离开了这个房间,他与自己最心爱的那个后裔就真的要不死不休了。
呆在这里,尚且能够自欺欺人一场。
“又回来送死了吗,你?”
月读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言,哪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也仍然仰慕着这位光辉的大神。她曾经追随在天照身后,与他一同缔造高天原的盛世,直到有一天,本来仁慈宽和的大神变了,变得不再相信温情,只愿相信自己手中的权利。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月读不知道,好像一夕之间就有什么摧毁了天照的全部信念,让他的整个生命生生拐了一个大弯,走向一条布满荆棘的歧途。
最终,脑海里万念纷杂,月读却什么也没说。
“不是来送死的,吾辈……”她死死咬住了下唇,银色的双马尾在空气中扬起两道弧线,她抛下神明的全部骄傲,毅然跪倒在地。膝盖触到冰冷的地面,有些痛,她却像是毫无所觉。
“恳请你救救那孩子!他是你的血裔不是吗?!”
天照的眼神骤然凌厉,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处在阴影中,金褐色的眼瞳成了晦暗的暗金,“……小千叶出了什么事?”
月读顿时松了一口气,天照既然询问,说明还是在意着的,她连忙把黑蛇所说的话和盘托出,黑蛇也自觉的滑到地上,恭敬地低头。
【请您务必相助!】
“一定很疼吧……”天照无意识的呢喃着,骤然暴怒起来,他生前顺风顺水,只在月读给他一剑的时候感觉到了疼痛,他不敢想象,那孩子承受了多少。
永远只会微笑着,把伤口掩盖在浑然无事的表象下……
“我会帮忙,”他看到月读露出放松的神情,一个小小的瓷瓶翻手间出现在掌心,里面盛着的药剂,连全盛时的他都无法抵抗,带着些微恶意,他勾起了嘴角,“但是你敢相信我吗?如果相信的话,给他喝下这个。”
在他取出瓷瓶的时候,月读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她紧紧盯着小小的瓷瓶,好像里面关了一只洪水猛兽,这东西如果喝下去的话……
“不相信就算了。”天照作势要收回瓷瓶,被月读近乎抢了过去,银发的神明起身,扑了扑衣摆,背对天照说:
“无论如何,吾辈总是想要相信你的。”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说话间已经跳上了窗台,迎着夜风顺了顺自己的额发,突然听到天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明天晚上,为我打开通往魔都的门扉。”
银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