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照旧结束了一场与臣下的会晤,练红炎回到皇子府自己的房间,他一向不喜别人近身服侍,就寝也是自己来,解了披风和战甲,正要躺下,突然听到窗棱边一声轻响,眼也不抬他就挥剑斩去,外面传来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炎彰,外面的是什么?”
“回殿下,是块琥珀,现在已经被斩碎了。”
这块石头实在来得莫名其妙,练红炎再次检查过警备之后,把金属器放在枕边和衣而眠,却不知道一个精心编织的梦境已经缓缓展开。
梦境石,夏目第二次用到这东西。自从上次在浅樱之里各位国主面前提过一句之后,与拍卖会上同样品质甚至更胜一筹的梦境石塞满了整个库房,完全可以摔着听响。夏目做不来这么奢侈,又头疼这石头的处理,还是百无聊赖的玄狐合理的利用了这些石头。
一石一梦,凭借强大的精神力在梦境石上编织梦境,石头破碎后,梦境就会随之放出。对身体本来无害,玄狐没少用它向夏目灌输自己的“丰功伟绩”,幽沉被追杀的那一段更是百放不厌。
夏目一开始根本没想到这堆石头,只是加快进度的需要,才让他从记忆旮旯里翻出了这东西,花费了一个白天的时间精心编织了一个梦境,想看看练红炎的王道。
练红炎还没有睁眼,就嗅到了龙涎香的味道,丝丝缕缕缭绕着。身下是软缎的触感,这种凉滑的东西本来就不是他所喜爱的,怎么会出现在他床上?怀着这样的疑惑,练红炎不动声色的睁开了眼。
天光已经大亮,顺着窗棱投射进宫殿里,练红炎翻身坐起,一下就吓到了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床边的近侍,近侍傻了那么一瞬间,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床榻前,喜极而泣的喊人。
“陛下醒了!陛下醒了!快、快传御医!”
纷乱的脚步声传来,背着药箱的御医被宫女引着进到宫殿中来,先一丝不苟的向还没有下床的练红炎跪拜行礼,这才颤巍巍的告罪上前,恭请练红炎伸手,他要切脉。
练红炎思绪纷杂,他听见有人叫他“陛下”,又看到周围人恭敬的做派,不难猜出自己至高无上的身份。他眯着眼睛伸手,让御医切脉,视线落到近侍的脸上,张口问道:“你是谁?”
霎时一片兵荒马乱,御医也慌了,反复诊断之后,仍然没得出什么结果。近侍又确认了几次,这才哭丧着脸承认他家陛下真的失忆了。
“陛下!请听奴婢一句话,失忆这件事万万不可外传!尤其是不能让丞相大人知道!会动摇国祚的!”
丞相?练红炎精准的捕捉到这个关键词,略一思忖,先明令寝殿中诸人不可外传消息,把他们挥退,独独留下近侍。
“我因何受伤?丞相又做了什么?”
近侍见自家陛下虽然失忆,仍然英明神武,眼里泪花频频闪现,先叩了个头,努力稳住情绪,这才道:“陛下您此次受伤,是因为狩猎时惊了马摔落,已经昏迷半个月之久,若再不醒,前朝那边就稳不住了!至于丞相……他一向喜爱弄权,恐怕您惊马这件事中,就有他的手笔!”
近侍忠心耿耿,那眼神做不了假,练红炎在他的叙述之中逐渐理清了思路,他是煌帝国现任皇帝陛下,有一皇后,膝下无子,是个乾刚独断的人物,整个帝国在他的治理下河清海晏,唯独有一点不顺心的,就是他的丞相势力庞大,在前朝呼风唤雨结党营私。
对方势力强大到这地步,自然不能随意处置,练红炎闭了闭眼,让近侍把近段时间的奏折呈给他,官员名单和情报也给他一份,就在这时,忽听殿外有人来禀报,说丞相求见。
练红炎眸光一闪,自己穿了身便服,慢条斯理的翻起了送来的资料,就让丞相在殿外等着,有心晾一晾他试探反应。
其实这种朝中倾轧练红炎并不熟悉,练红明这方面要好一些。练红炎曾说自己是乱世之君,练红明是盛世之君,原因就在于此。
他醒来的时间是下午,翻翻资料,大半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近侍为他传了膳,练红炎简单的用了些,又嫌奢华浪费,传令下去裁撤菜色,以简单为主,每餐不得超过四菜,近侍应了,犹犹豫豫的又问了一声。
“丞相大人一直在殿外等着,您看……”
练红明坐回书案前,喝了盏茶,这才凉凉的开口。
“宣。”
练红炎一直想知道丞相是何等人物,直到真正见到的时候,才意识到,为什么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会在对方做大后才追悔莫及,丞相身上那种气度根本就不像个佞臣。
夕阳的光落到明紫的官服上,黑白羽的鹤展翅欲飞,本来是极威严的颜色,寻常人等根本压不住,可是丞相却能,只是少年姿态,那双眼眸却似乎已经望尽了千年沧桑。
他有一双极漂亮的浅琥珀色眸子,清澈透亮之极,身上不见长久等待的焦躁,只有一片春风般的平和沉静。撩起衣摆跨过门槛,他在皇帝面前徐徐跪地,动作优雅没有半分失礼之处。
“叩见陛下,陛下此番平安无恙,是我煌帝国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