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个女子之身立足商界,行走在河西至西域之间的丝绸之路,获得大家的拥戴,单凭的不只是嫉恶如仇的性情。稍加思索,卢娘子也想通其中大概的关节,轻哼一声坐在椅上,眼角扫到浸泡过毒|药的信纸,转头向尚坤谈起条件。
“说起来那队商户确实不是卢家的产业,他们只求我在中间做保,赊欠药材贩子三成的货款,人现在死了,这笔货款从哪里找?尚大人好歹给白白送命的人一个交待,别让河西的商户寒心。”
“那批货物就存在凉州城里,卢娘子拿着做保的文书和欠据可直接去领货,另外,从山上劫匪处搜来不少的金银玉器,当做给死者家属的抚恤金。”
尚坤手指轻敲桌面,对上忆君瞪圆的眼睛,补充一句,“我初来凉州,听闻此噩耗,愿为死者亲属捐献一点私财,每户各得通宝一千。”
大周繁盛,一铢钱可买三斤米,一千铢可供寻常三口之家一年的费用。给的太多倒引起别人怀疑,以尚氏的显赫和大长公主的富贵,十几个人各得一千铢如九牛一毛。
“假慈悲”,卢娘子忿忿来一句,进到节度使头一回把目光投向忆君,她知道那是子君的胞妹,听说在武英侯跟前很是得宠。
忆君微微一笑,开口唤道,“卢家阿姐。”
“你不像你阿兄,他光明磊落从不玩阴私小把戏,你却猪油迷了心,陪在这么个歹毒的人身边。瞧你们情投意合,我只当你也是那样的人。”
卢娘子绕着弯骂尚坤,坦坦荡荡不避讳。
忆君抿嘴一笑,偏头瞧一眼尚坤。气他草菅人命,也要等外人不在的时候再数落,人前她还要要尽力维护他的脸面。
他要做贼公烧家夺舍,她也效仿跟在身后打扫清尾。夫唱妇随,谁叫她上了这条贼船再无回头路。
被人当场骂歹毒,尚坤面不改色,头回忍下这口气。他做错事在先,是敌人也是他把自己置身于被动,安抚好凉州的商户,还有更重要的事在后头。
卢娘子口才了得,当着面奚落尚坤一通,临了放下话,“尚大人,这种事仅此一回,下回我绝不会轻易放过,拼着身家性命不要,也要讨个说法。你是那金砖玉瓦天生精贵,可我只一条贱命,轮到最后,也不知咱们谁怕了谁。”
外圆,黑眼珠似宝石,白眼仁又微微带着浅蓝,鼻梁似驼峰也是不大像汉族女子,忆君猜度她可能有异域血统。
尚坤轻笑,脾气好得出奇,转头规劝道,“卢娘子此番遭人暗算,也是着了内鬼的道。我手下只揪出一两个打眼的奸细,卢家驼队几百号人,难不保还会有同谋。失财失物是小事,就怕真的串通突厥通关卖敌,到时候牵连卢家上下,罪名可不轻。”
卢娘子把目光从忆君身上收回,昂头来一句,“卢家的事我自会理清,不劳节度使大人多费心。我倒要再问一句,关外突厥人横行,十支商队有八支被劫,再照此下去,莫说是卢家,整个河西的商户都没饭可吃,试问来年我等拿什么来交赋纳税。以前我找过刘剌史多回,求他和都护府营将出面,派出军士护送商队,三番五次都被他推脱过去。”
语气顿了顿,她身子半倾,直视尚坤,“节度使出身尚氏,手中有兵有权,此回来凉州也带来不少的尚家军,分出一股兵力护卫商队应该不在话下。”
这才是她来的真正目的吧?
这个女人当真不简单,尚坤微笑,瞄一眼安安静静的阿圆,困惑于看似毫无心机的子君又是如何虏获卢娘子的芳心。
罗家这对兄妹有着不同寻常的之处,阿圆娇弱也是骨子里带着刚强,子君开朗拥有顶好的人缘。
“新官上任诸事还未理清,营中将士缺衣少穿,马上要步入隆冬,取暖的石炭木材只备了三成,又是刚刚大战过后,全是些老弱病残。”
逮着机会,尚坤托大,好出一口恶气,被一个小女子步步紧逼实非他情愿。
见卢娘子瞪目要暴起,他端起半凉的茶盏不紧不慢道,“如有机会,我一定不负卢娘子的信任,护卫商队小事一桩。几时出关派人传个信,尚家军随时听令。”
一抑一扬,卢娘子原本生气的面孔转为喜悦,抚掌大笑道,“大人果然爽快,来之前我就放下话,肯定能说服大人派兵,当真是好事!军响好说,回头让商会挨家均摊,赶在年尾送到节度使府上。”
尚坤轻挑眉梢,斜睨喜笑率性的卢娘子,放下茶碗示意该送客。转头见阿圆微微皱起眉头,差点当众拉着她解释:乖,知道你想替阿兄相看人,改天罢,今天他实在不想再对着卢娘子那张脸,更不想听见她的说话声。
小心眼!忆君心里腹诽一句。
就在他们两人打着眉眼官司的同时,卢娘子已经利落起身告辞,像男子那样拱手道改日再来拜访。
在她抬臂的空当,忆君觑得卢娘子手腕处有一处伤痕,青紫骇人。
子君都受了刑,卢娘子也不能幸免于难。这个世道,寻常女子穿红妆贴额黄镇日消遥自在,遇上卢娘子这样在男子堆里打熬的奇女子,想必也受了常人不能受的气,忍下常人不能忍的苦。
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敬意,忆君也站起来跟上卢娘子的脚步,“卢家阿姐,且等一步,容我送你一程。”
卢娘子迈出门槛的脚步又收回来,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停下,她回首看向忆君,眉目间现出温婉亲和,“我还没谢过阿圆妹妹,多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