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十三年岁冬,皇帝病弱于泽阳宫养身,由太子监国。
而陈府却再次陷入绝境。
陈道允因户部尚书受贿舞弊案受牵连,原本只是休整在家待命,可忽然朝中有人举证,竟将矛头引到他身上去。
一时铁证如山,朝廷颁下通缉令,押入大理寺审查。
陈家老爷锒铛入狱,陈夫人一病不起,陈府上下一片惶恐。
陈婠按照母亲所指示的远亲去拜访了几家,但都被委婉拒绝,人情冷暖径自尝遍。
只好回家典当了些古玩字画,到大理寺打点些许,换来同父亲的短暂的会面。
不过是几日,陈婠看着面前囚服加身的父亲,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年。
素来巍峨如山般严厉的男人,却第一次显出了憔悴,只是他双目清明,只悄声嘱咐了一句话,便教她速速离开。
回到家中,先给母亲剪好汤药,陈婠便径直去了父亲书房。
果然,在书架隔间的夹层中找到了一本账册。
“此间记录了自我上任以来的所有账目,笔笔详细可查,来源清廉,可为我洗脱罪名,婠儿你定要交到可信之人手中,切莫轻率。”
父亲临走时的嘱咐,陈婠字字铭记,可证据虽有,但往上举证,谈何容易?
大理寺少卿严酷不近人情,陈婠的话他绝不会偏听偏信。而越级向上,陈家根本没有这个本事。
次日午膳时,王氏的一句话,便提醒了她。
瑞王人脉广阔,结交天下,他既然能向自己发出赏花宴帖,便多少是有几分印象。
总来走投无路,不妨一试。
陈婠一路驱车,心事重重,待下了车,才发现瑞王府门前守卫森严,她只得硬着头皮通报。
小厮自然对她印象全无,当即便拦下了,毫不通融。
陈婠站在高阔的门前,竟觉得那青瓦金匾是如此庞大,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从前,她一直站在最高处,从未尝过求人无路的滋味。
当真教她低声下气,却做不来如此姿态。固执的骄傲,令她不愿屈服。
她几次转身,却又走回来,因为父亲还在狱中,她是唯一的希望。
管家再一次冷硬地拒绝,就在陈婠万念俱灰时,大门却从里面打开。
陈婠驻足,望见一袭广袖宽袍之人,信步而来。
玉容潇洒,神态不羁,含笑的双眸扫过众人,在略过陈婠时,不由地顿了一顿。
瑞王走过来,“这位姑娘好生眼熟,本王在哪里见过?”
陈婠福了身,“见过瑞王殿下,民女…”
还没说完,瑞王便将折扇一合,“你是陈婠,本王还记得那支簪子成色实在不好,劝你趁早扔了,与这般容貌极不相配。”
“王爷见笑,但此次贸然拜见,实有要事相求。”
瑞王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本王府中收集各色首饰,陈姑娘若喜欢,大可挑件回去用,本王对美人素来宽容大方。”
陈婠听完,忽然又收回了念头,父亲的证物,当真能放心交给瑞王么?
瑞王倒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眼前女子的神态,回想起那日她质问太子时的模样,甚是有趣。
陈婠淡淡一笑,“既然殿下事务繁忙,恕民女叨扰,这厢告辞。”
“姑娘若想赏花品茗,本王府邸随时敞开欢迎。”瑞王仍是笑的春风拂面,玩世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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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陈府门前,忽见门外车马停靠,仆从进进出出。
走近了一瞧,陈婠当下便认出了那是大哥的战马,青鬃!
连日来压在心中的大石,骤然落下,她疾步跑进正厅,与大哥对面相视,胸中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陈棠面色沉重,一袭深色玄衣,凭添了几分肃然。
他长臂轻舒,将陈婠拥入怀中,拍了拍她肩头,“是大哥不好,教你受累了。”
陈婠摇摇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大哥归家,一切似乎都有了可以倚靠的力量。
“父亲的事,我都知道了。”陈棠声音低沉。
“大哥,我有要事需单独说与你听,”陈婠轻声耳语,“你先安置,晚膳后咱们去父亲书房会面。”
岂料陈棠却突然捉住她的手臂,“小妹,为兄也有事,要告诉你。”
陈口中说出了令她震惊无比的消息。
“秦将军与乌蒙余孽交战,独闯营地,至今下落不明,只怕凶多吉少。”
陈婠扯了扯唇角,笑道,“大哥莫不是玩笑话?”
心头却是咯噔一声,沉沉下落。
陈棠眉峰深蹙,强自镇定的面容,掩盖着不知怎样的情绪,“尸骨虽未寻到,但山海关地势险峻,粉身碎骨也…”
陈婠只觉得胃里阵阵翻涌,那日秦桓峰与十人鏖战的惨烈场面划过眼前,被浓重的血腥染了满眼。
她下意识地摇摇头,“他那样的人,怎会输呢?”
“古来征战几人回,”陈棠声音低沉似叹息,“沙场之上,怎会有定数…但求拼尽全力罢了!”
陈婠仿佛回到了山海关满地尸骨的修罗场,双腿发软,脑子发空,往后退了几步,坐在靠椅上。
良久,她只是道,“未曾料到上次一见,竟成永诀,有些话终究是不能和他说了的。”
陈棠看着小妹苍白的脸色,满是心疼,但大男人亦不会劝慰,只是拍拍她肩头离开,给她独自消化悲伤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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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陈婠再次驱车赶往瑞王府,而不同的是,此次是由陈棠牵引,商议救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