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守则
一个晌午,姜娆都是在郑秋的叹气声中度过的,鄢秦侯夫人如何善待她们,如何关怀照拂,又如何是同自己女儿一样的栽培。
见郑秋此般反应,想来定是情谊深厚,毕竟十多年养育之恩,恩重如山。
但是,事已至此,左右是要辜负一头,索性就成全方菱菱好了,亦是将欠下的人情还清。
殿外苑中似有人来,打破了原有的静默。
小林子本在回廊下守着,就见打殿外来了一行人,为首的女官赤线冠顶,束腰及胸,胸前亦是朱色配饰。
此乃六尚掌事官服,小林子认得,大周尚红,二十四司女官中,臧红色四品,赤朱色五品,明黄色六品,水银色七品,低等宫女无配饰冠顶,皆为蓝色布衣。
“这位请姑姑留步,不知有何贵干?”他连忙上前招呼,既不敢轻易放她进来,亦不敢开罪。
“我们薛司衣有要事在身,要见吴公公。”从旁的蓝色宫服的采薇嘴巴利索,上前就自报了家门。
小林子瞧着那薛司衣一脸傲气,心下暗啐,不过是个五品女官,就傲成这幅样子,连皇上身边的正四品王尚仪,也不若她架子大。
“回姑姑,真是不巧,咱们吴公公事务繁忙,不在宫里,您还是下次再来罢。”小林子堆出笑意,心想来此地耍威风,倒要为难你们一番。
谁知那薛司衣却道,“不必等吴公公回来,我要找的人,是司衣司姜掌衣。”
小林子一听,就皮笑肉不笑地回,“那姑姑可就找错地儿了,我们永乐宫只有八位娘娘,没有甚么姜掌衣。”
“你这分明是为难我们!”采薇伸手一指,小林子仍是不予回应,几人就被堵在殿门外头。
“内务府和六尚同在后宫为官,何苦刁难?你们吴公公是个聪明人,我们就在这等着。”薛司衣一派从容。
小林子见她执意,便料定许是真有要事,气焰倒软了下来。
不一会儿,就见吴公公果然从东面而来,一眼见到薛司衣,遂客气地招呼,“薛姑姑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有甚么需要帮忙的?”
蓝衣女官瞥了一眼小林子,“吴公公手下可教了些厉害的人呢。”
吴忠作势往小林子身上一锤,“没眼见的东西,还不快给各位姑姑赔不是!”
薛司衣一摆手,“不必了,我今日来,是向吴公公要个人。”
吴忠仍是客气地笑着,薛司衣继续道,“司衣司正为各宫娘娘赶制祭服,但皇后娘娘的那一件,需用特殊针法纹绣,而不巧,我们司衣司唯有姜掌衣一人会这门针法。她突然被调走,各宫禁严,司衣司来不及寻替代人选,只得过来求吴公公赏个脸面。”
“永乐宫的规矩您是知道的,这恐怕不妥…”吴忠一副心有余力不足的样子,薛掌衣上前一步,将那包沉甸甸的银锭子塞到他手里,“司衣司姜掌衣,只用一个时辰,宵禁之前完璧归赵。”
吴忠叹道,“既是为皇后娘娘制衣,便是替陛下办事,老奴也只好法外容情,姑姑可要算好时辰。”
吴忠领着姜娆,交到薛司衣身边,“惠妃娘娘可要尽心为皇后做事。”
眼观这位女官的服饰佩戴,加之已逾中年,又听吴忠言中之意,遂明白了大概。
她始终沉默着,稳步前行,此种情况下,言多必失。
去往六尚华章宫的路上,蓝衣女官见姜娆珠钗粉面,遂拉了她叹气,“咱们这些人里头,独独挑了你过去,真不知道是你的福分还是…”
薛司衣打断她,“采薇,说话注意分寸,今日请惠妃娘娘过来,已是僭越。”
因着六尚二十四司皆在华章宫内,是以占地极大,顶的上四座永乐宫。
姜娆停步不前,“不知姑姑所谓何事?”
薛司衣看她如此谨慎,便和颜悦色道,“替皇后娘娘的祭服纹绣。”
姜娆亦是弯眉浅笑,“要多久?”
“一个时辰以内,惠妃娘娘先请罢。”
入了司衣司,随处可见不同服色的女官往来,各色绸缎布料摆放有序,针线绣器一应俱全,不同服色的女官们正在埋头做活,井井有条。
瞧见姜娆来了,皆是面带惋惜,只略微站起,表示见过,再无其他。
姜娆一路缓缓而行,虽没来过,但本能地有种熟悉之感,仿佛已在其中生活了许久,这里和永乐宫相比,添了许多生气。
一进内室,薛司衣亲自阖上木门,姜娆犹自镇定地坐在绣榻前,“薛司衣,此地无人,有话尽可直说。”
那脸上严厉的神色登时消散,她躬身近前,“夫人有事吩咐,宫禁森严,不得以才出此策,请小姐过来。”
薛司衣,是鄢秦侯夫人的人。姜娆立即就想明白了这一层。
“我只会穿针引线,别的可做不来。”她委婉地推辞,显然不想陷入任何纷争。
薛司衣将祭服端过来,铺开在眼前,“这祭服穿在皇后娘娘身上的那一天,就是小姐你殉葬之日。”
姜娆仍是笑,“不劳薛司衣提醒。”
薛司衣便引上针线,“若小姐按照夫人指示,待新帝登基,自会放您生路。”
难怪郑秋当日说起鄢秦侯夫人时,自己总觉得何处不对。
原来,她这是放长线,只怕姜娆能被选中,也少不了她在背后运作。
先予生,后予死,再以生为诱饵,这鄢秦侯夫人,盘算的真是天衣无缝。
姜娆稳下心思,若鄢秦侯夫人有远见,恰和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