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四刻,天色橙黄,霞光万丈。鼓击三巡,奏乐,青铜号角长鸣,浑厚而粗犷的声音在辽旷的场地上层层荡开,将气氛渲染得庄严隆重。
宾客们停下笑谈,也自觉地退开对两位新人的包围,回到各自席上。司仪将两人手中的绸带接连到一起,中间结上大红花团。
紫衣女官执烛前引,樊禅和勾月则各拿着红绸一端,并肩走上石阶。而她们身后,跟着斜托花枝的两位少女,分别是妘黎和司徒虞家的大女儿澜衣。
两个身高差不多的女孩子都穿着粉色衣裙,眉目俏丽清雅,在花枝映衬下更俏生生地讨喜,格外惹眼。
勾月对云踪来的那位樊禅的小表妹很是好奇,便悄悄回头瞥去一眼想看清模样,却不料刚好与对方视线相撞,被抓了个正着。然后都没来得及微笑示意呢,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眼刀。小家伙拿杏目瞪了她,竟还立即转开了脸,摆出一副不想搭理的傲娇模样来!
她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满满的敌意是怎么回事?她是被小姑子讨厌了吗?说好的乖巧善良可爱呢……勾月直在心里飙泪,却也不敢再偷瞄了,往身旁爱人那儿靠近一些以求安慰,完全没意识到这个动作惹得后边某孩子更加想炸毛了。
这时又一阵号角声悠悠荡开,天边霞光退散,终于拉开了幽邃的夜幕。她们在长长的石阶路上行进,偶尔有花瓣随风而来,和着仙乐浮沉旋转,最后飘落到肩头上。
空场外的金甲魔兵列队成阵,半空中整齐排布云席,云踪和天界来的宾客们从座上站起,数千人都眉眼带笑地凝望着两位新人踩过雕花白玉石板,一层一层拾级而上。两侧浮灯随着她们的脚步顺次点亮。
“紧张么?”手里绸缎轻轻一扯,樊禅低声问身旁的人。
勾月摇摇头,又忍不住挨近了些,隐在宽袖下的手缠上她的,小拇指勾连在一起。腻歪了片刻,才低下头小声道:“只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这句话里含着明显的欣喜和满足,那半是娇羞的模样却叫人莞尔。樊禅勾起嘴角,心头也跟着漾起丝丝甜意。抬首望向前方,高处已经云烟弥漫,云中九重隐隐,八面挑檐,琉璃鸱吻皆是口衔铃铛。
“真的似做梦呢。”她低声叹息,在袖里亲昵地回应一下,指尖轻划过对方掌心,用心语传达:“因为这样的场景,近来时常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闻言,勾月倏尔抬眸,长长的睫毛颤动,似惊喜也似羞恼。时常梦见……是不是代表着这人在那三个月里也同样思念煎熬,同样盼望着能早日成亲?
脸颊边晕开淡淡粉红,贝齿轻咬丹唇。她没想到樊禅会说出这样撩拨人的情话来,倒是比以前长进了不少。暗自欢喜了一阵,最后却佯凶道:“哼,说好听的也没用,你今天真真实实娶到我了,就得好好珍惜啊知道没有?若是以后敢花心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我就把你绑来这里,然后从高台上踹下去。”
“从前可没发现你这么刁蛮啊。”好笑地挑眉。
“那你现在知道了,但是不许反悔啊。”某猫扬起下巴。
樊禅不说话了,柔柔看她,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两侧浮灯的点点光晕,仿佛凝成一簇火芯跳动,忽明忽灭。勾月最是抗拒不了她这般专注的凝视,一下子被勾得出神,等意识过来了急忙放开她的手转开了脸去。
耳根发烫,心跳不受控制。
她们身后的澜衣若有所思地看着这番亲密的小互动,最后弯唇笑了。只有妘黎还闷闷地摆着傲娇脸,但一路上见着樊禅脸上的明媚之色,渐渐地也跟着舒展了眉宇,露出了一丝喜悦。
这会儿一行人已经走到了第五道石门前。祭司开始高声唱词祈求神灵祝愿,侍女将红绡帘子向两边缓缓揭开,挂上铜钩。
重烟雪站在一处露台上,远远望着那头的两人双双走过一道又一道石门,然后登上九尊台,接受所有人的祝福。漫天烟花瞬间炸开,远近宫阁殿房中灯火全部点亮,夜如白昼,五彩绚烂。底下成片的欢呼声都淹没在爆竹焰火的轰鸣声响里。
这一刻耳中尽被喧嚣填满,思绪却慢慢放空,许多遗落在记忆里的画面又重新被勾起,一点点浮现了出来。她忽然就压抑不住心底的感伤了。
真的……挺羡慕呢。撩起被夜风吹乱的发丝,满心萧瑟。
怅然转身,对面人群里也有人刚好转了过来,熟悉的脸庞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视线里。四目相对时,彼此都似愣住,恍惚间还回不过神来。然而等反应过来,她还未及迈步前往,那头的女子已经转身离去了,背影显得如此仓惶急促,就好像怕极了她的靠近一样。
还是在逃避。这人好不容易从南海回来了,却还是在躲着她!
才刚生出的欣喜猝然化作浓重的失望,一颗心仿佛从高处狠狠摔落下来,变得支离破碎了。重烟雪慢慢握紧了双手,嘴角边扬起冷峭的弧度。
“呵……”
新人拜了天地,进堂明大殿里祭告了先祖,便礼成了。婚礼上原本的庄重变作一片喧嚣喜庆。樊禅和勾月刚下了九尊台,就被众人簇拥着去那几排主席列上敬酒。仙家妖族里的年轻后辈们纷纷嬉闹开了,对于他们而言,这已经是许久不曾有过的欢畅热闹。
到司徒虞这里的时候,樊禅已经被尹泊燕那伙人闹着灌了不少酒,脸颊边都泛起了一丝淡淡红晕,但还是意识清明,举止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