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丫鬟有些不同。
她身穿素青比甲,腰系浅青丝绦,鹅蛋脸净白,柳叶眼微敛,素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有一只茶壶并两只茶杯,透过阳光可以看到茶壶气孔冒出来的淡淡白烟……看样子,她是来给世子崔治送茶水的。
说她不同,是因为她的神态气质。她睫毛很长,眼角微微往上翘,微敛的眼皮遮住三分之一的瞳孔,明明灵透非常的眼睛,这么一遮,就显得内秀了。她一举手一抬足,都透着规矩,但这规矩,并非说她呆板,而是说她举止优雅,非常符合古代对下人训练的结果,看起来感觉很舒服。
这丫鬟,与往常见惯的大多数丫鬟不同,明明身上有股灵透之气,却不显山不露水,若非仔细观察,谁都不会觉得她可能在有意藏拙。
沈万沙会引着卢栎去看,许就是环境单一之下,注意到了这人的不一样。
卢栎拎着茶盅,眼梢微微翘起,“有意思……”
“嗯?”沈万沙有些不明白,“什么有意思?”
卢栎:……
“你让我看这个丫鬟——”
卢栎话还说完,沈万沙就笑眯眯指着丫鬟腰间的浅青丝绦,“那个很漂亮啊,你不觉得么?暗色中沉哑,向阳处泛隐隐灿光,质感垂坠……可是今年苏杭新出的料子呢!”
卢栎:……
他怎么忘了,做为商人,最容易引起少爷兴趣的,是新鲜,价值高昂的东西。
所以沈万沙没觉得这丫鬟不对?
卢栎把视线转向赵杼,赵杼冲他点点头,同时唇角微扬,快速的朝他眨了眨眼。
赵杼也看出来了,果然还是他们俩最心有灵犀!平王非常满意。
卢栎:……
槅窗那连,崔治唤那丫鬟为梅香,“放下吧,我现在没心思喝。”
梅香屈膝福了福身,把茶水放在桌上,并没有离开。
……
正厅这边,果然不出所料,庞氏一扯两扯,叫上来的证人越来越多。最终有一个在小厨房做事的媳妇子嚅嚅嗫嗫开了口:侯爷死前,她亲眼看到夫人往一碗汤里放了砒|霜,最后这碗汤,送到了侯府房中。
李推官神色凝重:“你亲眼看到的?”
“确是奴婢亲眼看到。当时夫人挥退下人,亲自下手为侯爷整治饭食,最后往汤碗里……”媳妇子声音有些抖,重重垂着头不敢看别人,“奴婢当时偶然路过,正好看到这一幕,吓的不敢出声。夫人走出小厨房,唤下人过来,将饭食端给侯爷,还说担心侯爷不高兴,不让下人们说这饭菜是她亲手做的。后来府中就戒|严,再后来侯爷就去世,奴婢,奴婢就一直不敢说……”
她这话一落,四下立刻安静,气氛凝重,落针可闻。
杜妈妈冷嗤一声,“别说你这话是真是假,就算你真看到夫人往汤碗里放了什么东西,你怎么就知道那是砒|霜?侯爷日日与姨娘厮缠,身子不好,夫人关心也是正常,没准只是强身健体的补药呢?”
那媳妇子往后缩了一步,“侯爷待夫人不好,夫人会有恨意,咱们都理解,倘若后来侯爷只是拉个肚子什么的,没有丧命,奴婢自然不敢这么猜……”
杜妈妈待要继续诘问,庞氏冷笑一声,“终归纸包不住火,老天有眼,有些人行事再隐秘,也会被碰巧路过的人看到。这媳妇子看到不多,只看到了夫人下毒,没准就有别人看到侯爷的确喝了那碗汤。杜妈妈一再而再而三的阻拦,是心里有鬼,不想让大人破案吧!”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还朝堂上李推官福身行了个礼。
李推官捻着胡须,有些头痛。
还真是问出要命的东西了……接着问下去,这侯夫人就危险了啊!
可他看过去,张氏依然端坐,面上连个表情都没有,非常淡定……这意思是都靠他这个推官?
再看平王与卢先生,两个人也都作壁上观,没一点说话的意思,也看不出他们站在哪边。
李推官心内愁的不行,表面上案子还得继续破下去……他缓缓问了几个问题,挥手叫人继续往正厅带人证。
……
崔治一直透过窗槅看着这一切,慢慢的,他嘴唇紧紧抿起,眉宇间闪过一丝坚毅之色,好像心下做了什么决定。
宴安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紧张绷起的肩膀,“不要急。”
自己亲娘在那头,眼看着就要被定罪,崔治纵使年少聪慧,行格也算稳重,还是忍不住着急。他知道夫子说的都对,他也知道应该要相信自己娘亲,可他就是……难以自控。
宴安也理解,拍了两下就不管了,静静看向正厅这边。他站姿挺拔从容,气质若竹,慧炽双眸除了看到张氏侧影有些波动外,没有任何表情外露。
梅香站立的方向,正好对着宴安的右脸。宴安左侧眉宇间有长长疤痕,右脸却是完美无缺。修长的眉,清俊的眸,悬胆的鼻,如玉般的肌肤……
此人有了些年纪,眼角已有细纹,但岁月的沉淀让他气质更佳。宴安,是一个看第一眼,就很难让人有讨厌情绪的人。别人就算不惊艳于他的相貌,也会惊艳于他的气质。
梅香睫羽垂的更深,素手倒了杯茶,慢走两步到宴安面前,“先生喝茶。”
宴安眉心微蹙,“我不渴,你放回去吧。”
梅香咬咬唇:“先生勿需着急,庞氏……斗不过夫人的。”
“什么叫斗?”宴安缓缓转头,眉心微蹙,眸色炽利,“庞氏婢妾,乃奴,奴告主,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