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浓了,月色凄迷。
轰隆隆的马蹄声撕裂夜幕,如洪水一般席卷而来,气势惊人。乌黑的鸟类扑扇着翅膀,凄厉的叫着,直冲天际。
颜景白腰背笔直的端坐在颠簸的马车内,不言不语,面色难看。
但他的脑子却在飞速的转动,思考着当前的情势。
不是不害怕的,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争他没有一点必胜的把握,甚至他惶恐着,如果因为他的存在让宋朝过早陷入战火,从而导致它的提前灭亡怎么办?
他的恐惧比谁都多,但他却一点都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现在是大宋的皇帝!
他的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要他流露出些微的胆怯,那些人、那些手就会将他撕成粉碎!
他必须要维持镇定,不能慌,也不能乱,万万不可自乱阵脚,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这么想着,他的脸色虽然还是稍显苍白,但那双墨黑的眸子却闪过坚定的光彩。
“嘭!”巨大的声响传来,战马嘶鸣,原本飞速行驶的马车猛然停住,巨大的惯性让颜景白措不及防间向前栽去。
福全儿连滚带爬的扑了过来,勉强扶住颜景白,然后有些失控的向外喊道:“怎么回事?外面出什么事了?”
“回官家,”车帘被人掀开,方应看的面容在火把之下格外肃穆,“是军队,金人的军队!”
福全儿被吓得魂飞魄散,他六神无主的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金人的军队不是在攻打太原吗,他们怎么可能越过防线,不惊动任何人的出现在这里?”
方应看显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凝重的视线直直的看着颜景白。
颜景白双唇紧抿,背脊挺得笔直,掩在袖中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握成拳。
车外的火把亮的刺目,隐隐的有刀剑喊杀之声传来,颜景白声音沙哑的问道:“对方有多少人?清楚吗?”
方应看沉声道:“不下两千。”
福全儿倒吸一口冷气,一下子瘫软在地。
颜景白闭了闭眼,将所有的惊怕藏在眸底,迅速的思考起来。
离开真定的时候,因为急着赶路,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开封,所以两千的禁军都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此时他的身边只留了五百从龙卫。
原以为,不会出事的,就算再遇到刺客有从龙卫在也不会有多大的困难,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半路冒出来一个金人!
两千金人啊,还是金人的正规军队,就算禁卫军全在这恐怕也是打不过的。
此刻他要是再想不明白就是傻子了,金人军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宋朝境内,埋伏在他回京的必经之路上,必定是有人与他们勾结。而这个勾结之人地位肯定也不低,至少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颜景白张眸,犀利的视线落在对面之人那张俊朗的面容上,心中刚刚升起的猜疑又骤然熄灭,不会是他,自己的这趟北上之行由他全权负责,若是他稍有差池,对方绝对落不了好。
匆匆忙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从龙卫单膝下跪,大声禀报道:“陛下!请陛下迅速撤离,金人攻击甚猛,弟兄们顶不住了!”
“官、官家......”福全儿紧紧地握着颜景白的衣摆,浑身都在战栗着。
颜景白沉默,漆黑的眸子接着火光望向厮杀惨烈的战场。
最终,他一挥衣袖,断然喝道:“突围,撤离!”
那名从龙卫目光坚毅,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然后大步离开。
颜景白知道,这人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官家放心,应看定会护得你的安危。”他罕见的没有演戏,而是发自内心的许了一个承诺,毕竟若是皇帝出事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
火光掩映下,杀声震天。
从龙卫是冷血一手训练出来的,武力值之高在禁军数倍之上,就是现在与金人相斗也能达到以一博一的地步,要知道以前在战场上宋人与金人的死亡比例都是8:1的。
可以说,从龙卫是大宋精锐中的精锐,是颜景白一手组建的,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由他一个一个亲自筛选,只忠心与他一人的精兵。
五百人啊,就这么一下子舍出去,他心痛至极!却又不得不如此!
否则死的就是他!
他终究是自私的!
“杀死大宋皇帝!”
“取宋帝首级者赏钱万贯,封千户侯!”
“马车之内便是宋朝皇帝,射箭,杀了他!”
...
杀气腾腾的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让颜景白心惊胆颤,后背冷汗刷刷直冒。
车门被人一下子推开,吓得他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
方应看告了一声罪,然后拉起他就往外走,边走边道:“马车的目标太明显了,还请官家和我们一起骑马而行。”
夜风呜咽,带来阵阵血腥味。颜景白脚步踉跄,几乎是有些狼狈的被对方拉着疾行。
借着火光,他迅速的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兵甲森然,手持利刃,只有不到百人了......
他狠狠闭眼,掩去眸底逐渐涌上的涩意......
“官家,请官家脱下外袍。”方应看冷静的声音响起。
颜景白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方应看给了他一件普通士兵的衣衫,然后将他脱下的常服扔给了一旁候着的年轻士兵。
颜景白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他的用意了,望着那个士兵披上他的衣服钻进马车,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能开口说上哪怕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