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夜里睡不安稳,辗转反侧,守夜的毛笔听见她翻身,忙不迭爬起来:“娘子可是要起夜?”
“无事,睡吧。”张昭放缓了动作,不敢再翻身,然而一双大大的杏眼却合不拢,借着昏暗的烛光,愣愣瞧着帐顶。
脑海里人影错乱,纷繁杂芜,一幕幕景象纷至沓来,像是风吹书页,一张张接连而过。一会是母亲担忧的脸,一会是太后威严的面容,还有那个她藏在心中的人。
眼眶蓦地一酸,她抬手捂住了眼睛。
真是昏了头,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在想他,不是已经决意忘记了么?难道仅仅是因为今日世子妃无意间提起。
她紧抿着下唇,想起世子妃的话。
得偿所愿,得偿所愿,呵,她倒是真的想,可是……
张昭眸光暗沉,最后缓慢合上双眼。她呀,真是痴心妄想,人家世子妃不过是随口一提,她居然还当真了,真是妄想。
别想了,睡吧!
——
是夜,萧则歪在书房,望月出神,他近些日子精神不济,夜里浅眠睡不着,总是不经意回忆起从前,甚至很多时候分不清今夕何夕,犹如在梦中,似乎阿泷还活着,点着他的鼻子笑嗔:
“你这是什么毛病,大冷的天,偏喜欢开窗,你不冷,也得顾及宫人啊,冻得都缩成团子了。”
每每这时,宫人都会立刻表态:“奴婢不冷!”
然后,他便微抬着下巴,斜睨阿泷,也不言语,无声反击。
——瞧见没有,他们不冷!
“那我冷行了吧。”说着,她就把手从他领口伸进去冰他,“凉不凉,凉不凉?”
宫人们轻轻把窗关上,放轻脚步识趣退下,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阿泷……”萧则眼眶一湿。
侍立一旁的陈懂正在与瞌睡作斗争,脑袋一迷糊就听错了音,以为萧则在叫陈懂,登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慌张张探过脑袋:“奴婢在。”
萧则:“……”
二人大眼瞪小眼,很快萧则便明白过来,好笑地点了点陈懂:“你啊,真是,困了就下去吧,你已经守了好几夜。”
陈懂眨眨眼睛也明白是出了乌龙,厚着脸皮道:“陛下不睡,奴婢也不睡。”
萧则没心情搭理他,默然垂下眼帘,过了好片刻,才又开口:“陈懂……”
他声音有些艰涩,似是难以开口一般。
陈懂有些懵:“奴婢在。”
“帽……晋阳如何了?”只说了几个字,萧则就住了口。
怎么没头没脑地突地问起公主来了?
陈懂摸不清萧则的心思,悄悄抬眼看过去……亏他跟了萧则小半辈子,竟然看不出丁点意味来,只觉灯光晃眼,打在圣人脸上,白花花一片,表情辨不分明。
既然不解圣人何意,就只能自己约莫着回答了。
幸好永安宫黄莹中风一事闹得还挺大,来了不少太医,他就多问几句,知道晋阳公主也病了,还是世子妃给瞧的病。
不然还真答不出来。
“回陛下,听长寿宫那边说,公主昨日贪玩,晚间着了凉,病了。”
“病了?”萧则抬头。
“得了风寒。”陈懂道,“秦世子妃当时在永安殿,听说公主病了,便主动提出瞧病。也多亏世子妃医术高明,一碗汤药下去,公主立时就退了烧,如今已是大好了。黄莹出事后,公主还打发宫女过去探望了呢。”
“世子妃?”萧则右手无意识描摹袖口的纹路,脸上的表情生动了许多,“是个好的,是个好的。”
“正是呢。”陈懂接道,“听说世子妃孝顺又温良,太后娘娘特别喜欢。”
“温良好,温良好,能善待……”萧则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陈懂也没听清他最后说了什么。
瞧着天色不早了,陈懂有些担心萧则的身体,这已经好久没睡踏实过了,便道:“陛下,天色已晚,就寝吧,便是不想睡,躺着养养神也好。”这话也就陈懂敢说了。
自打明贤皇后薨世,圣人就没有子时之前就过寝,哪怕没有折子批阅,也一个人愣愣地望着窗外发呆。
这书房的窗子啊就没再关过。
劝完见圣人依然没有要睡的心思,陈懂那叫一个惆怅,圣人啊,您总不能不睡觉吧。
想了想,他再次开口:“奴婢听说婉嫔娘娘这两日又新学了首曲子,陛下可要听听。”
萧则转头睨了他一眼,他赶紧解释:“奴婢真是听说。”
“罢了罢了。”萧则摆摆手,“安歇吧。”
陈懂心一喜,忙不迭地着人收拾。
忙乎了半晌,看着萧则躺下,陈懂才彻底松了口气,嘱咐好内侍守夜,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好几遍,他才退下。
说起来混到他这个高度,很多事已经不需要亲力亲为了,只偶尔伴在圣人身边便是。但自打圣人病了之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日夜忧心才时时伴在一边。
如今这宫里啊,也只有他敢劝几句。
若是明贤皇后还在就好了,陈懂叹了口气,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往自己住处走去。
这个夜晚很冷,萧则惊了梦,突然从床上坐起,直通通的。守夜的内侍忙跪在地上,试探道:“陛下?”
“更衣。”萧则目光沉沉。
守夜内侍不比陈懂,什么也不敢多问,只依令行事。
萧则匆匆忙忙穿了衣服,出门便直步往长寿宫而去。他脚步极快,身后的宫人跟得直踉跄,只能看见前头的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