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蒋逊没走,坐在花园里把玩手机。石林切了水果出来,说:“吃点西瓜。”
蒋逊看了眼,西瓜鲜红无籽。“买的挺好。”
“不是买的,是白夫人给的。”
“白夫人还在山上?”
“嗯,办完丧事之后她就一直没走。”
蒋逊点点头,拿起一片西瓜,咬了一小口,西瓜香甜,红艳如血,像盛夏时开在树底下的颜色。蒋逊望了眼不远处的树,那里围了一圈深绿色的“草”,杆子上只有叶。
她问:“老鸦蒜还没开花啊?”
石林一笑:“还没到七月呢,怎么,连这都不记得了?”
“啊,没想起来。”蒋逊说,“花不见叶,叶不见花,花叶永不相见,是这么说的吧?”
“嗯……怎么今天这么文艺?”
蒋逊摇了摇头:“突发奇想。”
石林顿了顿:“它就是老鸦蒜,可以入药,消肿止痛,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蒋逊将目光投到他脸上,突然道:“你女朋友走了多久了?”
石林一愣,过了会儿:“十八年。”
蒋逊又问:“你为什么种老鸦蒜?”
“……她喜欢。”
“她得的是什么病?”
“……你那个时候还小,她没得病,是见义勇为。”
蒋逊点点头:“是了,她救了个小孩。”顿了下,“你打算一辈子守着这间饭店?”
石林望向栽在树底下的深绿色的草,说:“我是守着她。”
她就在那里,尽她最后一分努力,从一株树苗长成大树,树下栽着她最喜欢的烈火一样的彼岸花。
蒋逊跟随他的视线,轻声道:“一个人,怎么会为了另一个人,付出一生呢?”
半晌,对面的人回答:“能为另一个人付出一生,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有的人一辈子,都不能体会到。”
***
阳光高照,漫山绿意,一栋栋别墅掩映在树林中,蒋逊走出丽人饭店,恍然之间,觉得时间过去很久。
她上了饭店的面包车,在车里呆了一会儿,才慢慢发动,朝山下开去。经过白公馆的时候,她不自觉地望去一眼,曾几何时客似云来的别墅,现在已经冷冷清清,楼上玻璃窗前立着一道清瘦的影子,孤孤单单只她一个。
蒋逊放慢速度,打了个方向,往山上去。
到了浮云台的路口,蒋逊停好车。
小路阶梯用山石铺成,凹凸不平。午饭时间,游客不多,蒋逊站在浮云台正中,长发被风吹乱了,阳光温暖着山林,她顺了一下头发,定定地望着远方。
那时有个人问她:“有火吗?”
“过来,给我点火。”
“买东西都送赠品,你没点‘增值服务’?”
“烧着了……继续。”
“那我还是你第一个客人?”
后来那晚,有个人递给她根烟,跟她说:“怎么,钱没拿回来,想跳崖?”
“你喜欢耳朵。”
“说我心太浮,你刚在饭店呢?”
“你心很脏吗?”
浮云台上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他们只是过客,没留下脚印,只留了点烟灰,风一吹,也什么痕迹都没了。
谁知道他们曾来过这里?
蒋逊回到面包车上,继续往前开,没多久到了刃池。下车走了半天,才看见两道小瀑布,最冷的时候过去了,瀑布周围没有了冰晶,只剩下薄薄的水雾和沁凉的哗哗声。
那时候有个人语气不善:“不介绍介绍?”
“400一天,带你来玩儿的?”
她第一次跟人介绍景点,磕磕绊绊,枯燥无趣。
那天来的早,这里还没游客,只有一天一地,一池一瀑,再也无人见。
谁知道他们曾来过这里?
蒋逊继续向前。
青山公园,红粉翠白,花香悠远,一阵风过,花瓣如细雨一样洒落,灰白色的石椅上沾了一层薄薄的灰。
那天有个人说:“我没闻到该闻的,闻到了不该闻的。”
“门口有三棵百年黑松,明霞山上还有其他地方有上百年的黑松?”
“找人。”
“找我祖宗。”
满口胡话,她半信半疑。
那时刚日出,天边一片暖红,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边上的小姑娘,游客来了,他们走了。
没带走什么,也没留下什么,没照下那抹初升的旭日,谁证明他们来过这里?
蒋逊上了车,独自前行。
点荷潭,荷花未开。
灵泉,那个人第一次牵她的手,站在巨石上告诉她他两天后离开。
车子停在了232号别墅前,三株黑松郁郁葱葱,竹林像片绿色的海。
那个人说:“挖什么?泥鳅?”
“笋?”
“整座山都跑遍了?”
“爬过树吗?”
“掏鸟蛋?”
“抓鱼?”
“我不冷——”
“我热。”
只有微光的竹林中,她举着伞,晃了下竹,露珠滴在伞上,叮咚叮咚,她和那个人近在咫尺,只差一点点。
他只是个过客,不再走近,就永远是一个过客。
“蒋逊?”
一道声音,蒋逊如梦初醒,看向来人,似乎还没从梦中走出,她张了张嘴,叫不出对方名字。
“蒋逊?”
蒋逊又试着张了张嘴,发出了沙哑的声音:“卓文……你怎么在这里?”
卓文剪短了头发,穿着件棕色的夹克衫,裤腿有灰,像风尘仆仆。他说:“我送外公的骨灰过来,中午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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