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见嘉宁帝朝他招手,忙贴近了他身边,“陛下?”
“西北境内,找得怎么样了?”
赵福顿了顿,才回:“暗卫回信了,这次他们往北秦内里又走了十城,还是没有殿下的消息。”
嘉宁帝眼底的亮光缓缓变暗,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干裂,“继续找。”
赵福点头,看得心酸,替嘉宁帝扶好被子,宽慰道:“陛下,奴才看了这么久,瞧着小殿下是个睿智聪明的,只要小殿下好好长大,咱们韩家的江山倒不了,您安下心好好养病,您得看着小殿下长大才成。”
“朕知道,韩云聪慧,日后足以担当大任。但是太子和他不一样……”嘉宁帝的声音断断续续,虽说他和帝梓元的立场截然相对,但有一点两人出奇的固执——由始至终,能让两人唤“太子”的只有韩烨。
“韩烨是朕亲手养大的嫡子,朕国祚的继承人,这么多年,朕就是要证明给太、祖和帝盛天看,能传承天下的不止是帝永宁和帝家子嗣,朕亲手教出来的太子一样会是大靖的不世明主!”
他望向窗外涪陵山的方向,声音一点点散开,遗憾而悲鸣,“可限一生筹谋,一生算计,背弃所有,却输在了亲手养大的儿子手里。”
大靖守岁的钟声延绵而悠远,仿佛跨过千万里国土,传到了北秦境内的怀城竹林里。
灵兆年少,喜好热闹,自个儿跑去怀城参加城内篝火晚会,回来时恰好看见韩烨坐在大树下,手中捧着一盆空空的花盆。他一时好奇,忍不住问:“公子,师傅给您把种子带回来都两年了,您日日悉心照料着,却从没开过花,这花到底什么模样啊!”
韩烨摩挲着花盆边缘,低头,虽瞧不见,神情却格外柔和:“它原本长在大靖晋南的平原里,通体湛蓝,花开时清香飘十里,是很美的花。”
“真的?通体湛蓝?公子,这是什么花啊,我可是头一次听说。”灵兆惊奇问。
韩烨一愣,眼底浮过一抹追忆,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荡开淡淡的笑意。
“很多年前,有个小姑娘告诉我,这花是她们晋南的宝贝,叫长思。”
韩烨说这话的时候,两年来周身的肃冷冰峭化开,冰雪覆盖的北地竹林里恍若春风拂过,暖意丛生。
灵兆一时看直了眼,直到清亮的咳嗽声将他惊醒。灵兆抬头看去,见莫霜不知从何时起立在了院门口。她神情复杂,眉宇间比平时多了一抹决绝果断。灵兆心里头讶异,却没出声,只朝莫霜行礼,“见过公主。”
“去!把酒温了,再整两个下酒菜!”莫霜把手中的酒坛子抛向灵兆,径直走到韩烨对面坐下,“饿了吧,说好陪你守岁的,今日和城内百姓唱完祝酒歌才来,你别见怪。”
韩烨把桌上的花盘小心翼翼放在身旁脚下,笑道:“你管着一城,一向俗事繁多,我怎会责怪。怎么?公主是把我当成了深闺蒙恩的妇人,还要行那捻酸吃醋之事不成?”
两人相处两年,寻常玩笑早已司空见惯,莫霜当即在他肩上拍去,一副夸张的惶恐模样,“别,别,我可不敢,殿下您身份尊贵,我若是这么做,怕是半个大靖的贵女都想生吃了我!”
韩烨被她的语气逗笑。灵兆收拾了两个菜上来,替两人温了酒小心地放好。
两人说说谈谈一会儿,怀城内的钟声传来,焰火在空中燃尽,年节过完,已至半夜。
寻常这个时候,莫霜早已告辞回城,今日却始终没有言走。灵兆觉着奇怪,但见韩烨神情淡然,也不便上前问询,只轻手轻脚收了杯盏,甫一靠近两人,安宁的声音已淡淡响起。
“韩烨,大靖帝都有些消息传来。”
这话一出,灵兆一愣,乖觉地退了两步。
“哦?何事?”虽然韩烨什么都瞧不见,但他仍望向了莫霜的方向。
莫霜是个聪明睿达的人,两年时间,她从不刻意在韩烨面前提起大靖的任何事。她若开口,绝非小事。
“虽然我在怀城,但皇兄有些事情没有瞒我。日前探子来报,说……”莫霜顿了顿,才道:“你父皇身体欠佳,怕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竹林内兀然沉默下来,年节的喜庆荡然无存。
“韩烨。”莫霜眼底划过不忍,却被更深的坚毅沉沉压下,“你若是不回去,恐怕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这则消息她今日才知,本可不告诉韩烨,但她终究是北秦公主,净善国师的话时刻萦绕在耳,她纵使再不愿,也不能永远把韩烨留在怀城。
林内安静良久,才响起韩烨淡淡的声音:“莫霜,我父皇做了几十年的帝王,区区一个北秦细作,还探不到他的生死。”
见韩烨言语中有她欺骗之意,莫霜一急,起身道:“韩烨,我没有骗你,消息确实来自大靖帝都……”
韩烨摆摆手,“我知道,你没有说谎。我只是在告诉你,如果我父皇不愿意,这天下还无人能把这则消息传出来。”
莫霜愕然,“你是说……这是你父皇授意?怎么会?”
大靖朝内为帝家把持,韩氏皇权岌岌可危,若不是嘉宁帝尚在,余威犹存,帝家说不准早已夺了大靖江山。如此境况下嘉宁帝怎会让自己病危的消息被传出来?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未等莫霜想明白个中缘由,韩烨已起身朝房中走去。莫霜叹了口气,离开了竹林。
灵兆送了莫霜出林回来,恰见韩烨立在院中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