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廷单调乏味,女眷们都对这样的节气有极大的期待。阿九并不怎么期待,却也没有多言,只对着镜中微微颔首。钰浅一笑,转头喊金玉来帮忙。那丫头似乎还在生气,拉着脸子不情不愿地走过来,端起盛放珠花的托案在手中,两腮气鼓鼓的。
她从镜中看金玉,无奈道:“真生气啦?我和你说着玩儿呢。咱们金玉唇红齿白的,旁的人可比不过。”
听这话说的,简直不能更牵强了。金玉觉得沮丧,她的面皮子天生就不白皙,在这桩事上头一直都有些自卑,嗒嗒道:“其实殿下也别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不好看。真要说唇红齿白,我倒觉得郑少监比小姑娘还漂亮。”
阿九咂弄这句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因蹙眉道:“哎,你该不是真看上那小太监了吧?脑子被驴踢了吧!”
“看上太监?这是怎么回事?”钰浅骇然失色,诧异地看向金玉,目光说不出的复杂,“你喜欢郑宝德那厮?”
金玉将托案放在旁边,抬起两手覆住额头,沉默了好半晌才道:“我自己都说不清,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说着稍稍一停,干笑了两声道:“殿下不是总说自己脑子烧坏了么,可能我脑子也烧坏了吧……”
帝姬旋身过来拉金玉的手,眸子定定望着她,“旁的暂且不提。做公公的身体上有残疾,不男不女,可不能犯糊涂。你前些日子不是还嘲笑欣荣和赵掌印么,怎么这会儿自己掉沟里了?想想看,以后要是……”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让那丫头打断了,她勾起个笑容,隐隐有些自嘲或苦涩的意味,怅然道:“这个世道,谁又敢去想以后的事呢?殿下别操心我了,今儿个夜里您还得去慈宁宫见太后,没准儿又是场恶战。现世安稳,得过且过吧。”
这位一直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这么一番话从她口里说出来,平添几许凄凉。
阿九同钰浅相顾无言,谁都没了话,殿中的气氛显得格外诡异。最后倒是金玉笑了两声,伸手接过钰浅手中的象牙篦子,故作轻松道:“哎,你们别都不说话嘛。今儿是乞巧节,殿下,我给你梳个元宝髻怎么样?”
阿九心中想着事,只是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你觉得好就好。”
因为欣荣那层干系,春意笑是敌是友已教人无法分辨了。这场波涛诡谲的棋局,卷入了太多无辜的人,胜或负,输或赢,最怕的便是殃及池鱼。金玉同郑宝德都是被无端牵扯进来的人,然而事到如今,恐怕也抽不开身了。
她叹口气,目光透过窗屉子仰望穹顶,没有云,甚至连一丝风也没有,天上静止得像幅画卷,这样的干净,唯有金光毫不吝啬地洒向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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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果然是七夕,入夜过后月色极好,晶莹的玉盘悬在头顶,似与白日的金乌遥相呼应。
女眷们妆容精心,带好了喜蛛从内廷各处往慈宁宫。阿九的步辇从碎华轩出来,由八个太监稳稳当当地抬着,一条道儿直走过去上长街,不疾不徐地朝前行。
所谓冤家路窄,说的就是阿九同欣荣。慈宁宫院门前,两位帝姬前后脚到,众宫人只见步辇落了地,帘子挑起,分别下来两个美艳动人的少女。相视一眼,对立无言,彼此面上都有讶色。
毕竟是姐妹,样子总还是要做做的,即便苦大仇深。阿九唇角微扬正要开口,欣荣帝姬却把头转了过去,扶过奈儿的手径自进了门,压根没搭理她。
阿九挑眉,紫禁城里的人,往往什么都掩在心底,这位帝姬倒是独树一帜,似乎没有心事似的,将一切都显山露水映在脸上。不会伪装,没有面具,倒也是算份真性情吧。心头思忖着,却闻边上金玉骂骂咧咧道:“不识好歹的东西,得意什么!”
她却还是不以为意,淡淡道:“乞巧佳节,往常都是皇后主持盛典,如今皇后被禁足坤宁宫,欣荣心情不佳也无可厚非。”
金玉白了她一眼,一面扶着她往里走,一面压低了声音道:“心情不佳便琢磨着害别人,那位帝姬的心肠也太坏了。可别忘了昨儿的事,她和太后串通一气要将你往死里折腾,咱们可千万别掉以轻心。”说着稍停,凑近她耳畔道:“若是她们又使出什么阴谋诡计,殿下你只管对我使眼色,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阿九撑了撑额,心道你不惹麻烦就千恩万谢了。
进门儿时听见外头内监通传,呼容昭仪至。她心头一沉,顿了步子回头去望,只见一位衣着清雅的美人款款而至,唇角含笑,右手微扶着腹部,正侧着头同身旁的嫔妃寒暄,面色自如。
一段日子不见,昭仪的小腹已经显露出胎像。阿九的目光定定落在她小腹上头,这里面是一个全新的生命,是容盈与她意中人的骨肉。世事何其讽刺,那日的计划失败,她终究还是没能如愿离开紫禁城。于是只能继续做皇帝的嫔妃,成日对着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强颜欢笑。
有了身孕的妇人身子重,走路不便利,阿九停下步子等了会子,容盈缓缓走来。看见她,面色微怔,下一瞬间眸中便透出几分苍凉的无奈,含笑道:“帝姬来了。”
阿九微微颔首,张口想问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这地方不方便说话,只好走过去握握容盈的手,沉声道:“昭仪身怀六甲,定要好好保重。”
闻言,昭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