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主编,也就是丁汝贤是住寓所的,许怜娇家里请他上门商议婚后住处,暗示让他拿出积蓄买房子,在北平落地生根,他们家里才好放心将女儿嫁给他。
可丁汝贤说自己没多少积蓄,北平房价贵,他买不起。
如今的文人,若是有门路投文章发表,那来钱是很快的。想想现代普遍工资好几千,作者的稿费千字几元。而这时代工人的月薪九元算不错,上海洋场才子千字四五元。
不把丁汝贤跟上海那等顶尖的才子比,可他既然做了一家报社的主编,又另外谋了一个教职,还投文拿千字两元的稿费,怎么可能没一点存款?
许家父母觉得丁汝贤娶妻的心不诚,丁汝贤觉得许家势力,三句不离钱,如此双方自然话不投机,说着说着就僵了,婚事暂且搁置。
许怜娇趴在床上哭,朋友们进来了,她不好意思极了,头枕在手臂里不肯抬起来,对她娘喊:“你做什么叫她们来,还嫌丢人丢不够,非要我没脸做人是不是。”
许太太真被这个女儿气死了,她捂着胸口不停的抚摸,道:“我给你丢人……我怎么丢人了?我当娘的操心女儿,怕你哭出毛病来,叫你姐妹们来劝劝,这就丢人了,那更丢人的我要不要给你说说?”
她说的许怜娇不吭气儿了,只闷头在手臂之间,间或哽咽两下。
许太太真是怒火中烧,既觉得女儿不争气,又心疼她,对众人道:“我说的她不听,你们替我说说她。”
蔺晗见她气得脸色都白了,赶紧应下来,道:“阿姨你去休息,别生气了。”她挽着许太太走出去,将她送到厅中的圆桌椅子上,才回来。
方雯她们请佣人打水过来,许怜娇默不声响的拿帕子擦擦脸,只是眼睛红肿,一副哭兮兮的样子遮掩不住。
许怜娇的卧室布置的很漂亮,亮白明净的玻璃,粉色的窗帘半挽着,床是西式的,也跟窗帘一般的色系,粉粉嫩嫩。屋内还有沙发,书桌,梳妆台,落地的西洋穿衣镜等等。
方雯和赵真真一人一边陪她坐在沙发上,蔺晗拖了一张椅子做来坐对面。
方雯伸手给许怜娇整理头发,她的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知道早起还没碰过,“你娘说的,我听着都没错,你跟她生什么气,她老人家还不是为了你往后的日子,谁家条件过得去的,成家不买房?你日常也跟我们说丁先生收入不菲,单是在济民日报里做主编就有七八十元,最近他又谋了一份教职,怎么就没存下钱来?”
这种疑问,许太太丢到许怜娇面前好几次,可亲娘问这种话总叫人心烦意乱,朋友问,反倒能心平气和的回答。
许怜娇还在打哭嗝,一边尽量用平稳的语调解释,“丁先生他应酬多,再说报社里常有拖欠的,说好的薪资发下来,有时候一半不到,另外上海的稿费也不是当期就给的,教职最近才开始做……”
这话乍一听很合理,可是细一想,全是狗屁。
可那边还在继续,方雯轻拍她的背,安慰道:“如果是这样,你也好好把话跟你爹娘解释,他们会理解的。”
提到爹娘,许怜娇满面怒容,道:“他们只知道钱,势力极了,不知道把丁先生说的多尴尬,我听了都无地自容,没脸见丁先生。”
赵真真拿手指点她脑袋,“你爹娘作孽哦,养了个这么外向的女儿,平日里看你脾气最好,原来竟是个窝里横。”
许怜娇生气,瞪她,赵真真无所谓。
方雯责备赵真真,“你真是的,没看见别人正伤心吗,还说这种话。”明明是帮许怜娇的,偏偏完了对赵真真眨眨眼,低声道:“要说也另外找个时间。”
可把许怜娇气得,一个捶一下,自己跑到床上趴着去了,不肯再打理这两人。
她们打官司,蔺晗安安静静的,她正板着手指算呢,丁先生说报社拖欠,上海的稿费也拖欠,可是他不是职场新人啊,工作都有十来年了吧,就算拖欠半年,那顶多这半年的钱没到手,以前九年半的去哪了?还有应酬,除非喝花酒、吸大烟、逛小班狎-妓,不然一般吃吃喝喝的,怎么也不至于把一个月一百多的薪资花用掉。
蔺晗到床边,把这话用极委婉的方式跟许怜娇说了,许怜娇几次想辩解,都被蔺晗用手势压住,等她全部说完了,许怜娇反而沉默住,良久才道:“……我去问他,他肯定有正当原因的。”
她肯去问,总比盲目相信好,蔺晗道:“你呀,别被一些含糊不清的言辞被糊弄过去,只需随便算一算,早五年他赚的不多,但一个月总能剩二十元吧,后五年算四十,加起来有三千六,这多大一笔钱!他要是再跟你说应酬交际什么的,你就问他一个月应酬在哪里,大概多少钱,听听看合理不合理。”
许怜娇有些为难,嗫嚅道:“我这样问,岂不是显得十分不信任他?”
这倒是的,谈钱伤感情。尤其许怜娇一贯是把怎么把钱财放心上的,所以才会听信丁汝贤的解释,才会气父母势力。
感情当然是能不谈钱尽量不谈钱,但有时候非谈不可,就谈个清楚,别伤了感情还一些事糊糊涂涂,不明就里。
蔺晗建议,“你怕伤感情,那让你爹娘去谈。”
许怜娇又不愿意了,“我爹娘他们说的话可难听了,人家丁先生是读书人,脸皮薄……”
蔺晗一口气闷在胸口,差点没吐出来,她还没嫁人呢,已经护情郎护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