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羽快走几步,对印晖低声道:“殿下去了界山玄鱼观。”印晖微一点头。
院中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印云墨的卧房内,密室暗门大开,内中传出愤怒凌厉的嗥叫声与似断似续的诵经声。印晖挥退劝谏的一干紫衣卫,迈进密室,见贴满符咒的铁栏外围坐着四名宝相庄严的大师,正结跏跌坐、齐诵经文;而铁栏内,一个身形魁伟、绿发红瞳的罗刹暴怒咆哮,极力冲撞着铁栏。
铁栏上不少朱砂符箓已焦黑剥落,隐现崩溃之相,而刻满符咒的石壁也几乎被抓痕磨平,看来罗刹破牢而出不过是早晚的事。
饶是印晖见惯了沙场杀戮,也要倒吸一口气:幸亏察觉得早,否则一头狂暴恶鬼从外城最繁华的地段脱逃,不知要造成多少生灵涂炭,整个京师都将陷入灭顶之灾!
他不敢打扰诵经做法中的大师,便问身后一排诵经的沙弥:“这是在超度?情况如何?”
其中最年长的一名沙弥合十作礼,道:“罗刹虽名为恶鬼,却并非民间俗称的‘鬼魂’,其实算是类似妖物的一种,超度不得。师傅们正合力念诵真言,先将之镇压,再封印于某处。”
秦阳羽当即接口道:“那座衰败婆罗门寺里的梵天像!历王殿下曾说过,这罗刹本是梵天佛像脚下的一座雕塑,不知怎的开了灵智才逃出来,最好是镇回原地,再行处置。”
沙弥连连点头:“所言甚是,小僧这就告诉师父。”他凝神闭目,像是以密法沟通,片刻后躬身道:“小僧这就带几位师弟前往那座婆罗门寺,取佛身金漆、炉底香灰等一干物件来协助施法。”言罢领了两名沙弥匆匆出了密室。
说话间,罗刹撞击之势愈发狂暴猛烈,仿佛地动山倾,整个牢笼都摇摇欲坠,镇邪符咒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张张焚为灰烬。
四名得道高僧诵经声也愈急,其中长眉白须的一位睁开双眼,对印晖道:“事态紧急,请陛下退避。紫禁城中有龙气守护,陛下安居其内便可无恙。”
印晖岸然道:“朕是无恙了,子民如何自处?即使千军万马,朕也未必要退,何况区区一头鬼怪!来人,取我长戟来,朕就守在这门口,看他能耐我何!”亲卫们知道今上的将军气又犯了,此刻就是炸了毛的狮虎,谁也劝不动,纷纷将恳求的目光投向秦阳羽。
谁料龙虎将军朗声一笑,拔剑出鞘:“皇上说得好!臣请并肩为战!”
众人又纷纷露出“完了,还不如不求”的悲痛神色。
又僵持了一炷香的功夫,铁栏在巨力撞击下开始根根弯曲、销融,淌作一洼洼乌黑铁水。罗刹竖发切齿,浑身肌肉虬劲如乌塔,从铁栏被腐蚀出的大洞中,踏出一只爪利如钩的脚掌来。
大师们手结法印、闭眼急诵真言,额上汗水涔涔。罗刹已经抬起的那只后脚,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力量阻挡,迟迟迈不出铁栏去。
危急关头,三名沙弥从暗门外飙风似的冲进来,将取来的一干物件抖落在大师们围坐的蒲团中央。
“来得好!”一位螺发卷髯、肤色微黧的高僧大喝道,扯下身上缁衣,将金漆、香灰等物一卷而起,如宝幢如来一般在半空中泛起金色佛光,“孽畜,还不速现原形!”
佛光照耀于罗刹全身,化作一袭金襕袈裟朝罗刹兜头盖去,直如从天而降的法网将对方笼罩其中,越是抗争,就越是紧缚。
罗刹陡然遭此一击,挣扎嘶吼中透出了难以忍受的痛楚之意。
暗门外忽然传来阵阵骚动:“……王爷,您不能进去!”“皇上有命……”“王爷请别为难卑职们……”
“——滚开!”印云墨爆出一声厉喝,不知哪来的气力,竟将一众阻拦的紫衣卫掀了个四脚朝天,急步进入密室。
印晖见他散发披肩、面青唇白,衣袖上不断有血迹渗出,显然是不要命赶路的模样,愕然道:“墨皇叔——”
印云墨峻声打断:“重赫!你怎能不问过我,就贸然动手?你知道我为何将他秘密囚禁?你知道其中有什么不能宣诸于众的隐情?你是真不能察觉我另有苦衷,还是本就对我心存犹疑?”
他丝毫不顾天威连连逼问,前所未见的声色俱厉,叫久经沙场的印晖一时也有些心慌,竟答不出话来。
反倒是秦阳羽毫不惧他,反问道:“殿下口口声声说苦衷、隐情,却又为何不肯主动向皇上表明?非要藏着掖着,难道不是对皇上心存犹疑吗?”
印云墨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孝儿孙!”
秦阳羽大怒:“孙你个头!”
印云墨飞起一脚,居然将他踹得踉跄倒地:“滚回去翻你的祖谱,看看你要管一千七百年前的秦阳氏易临叫什么!”旋即快步冲向被佛宝金襕袈裟逐渐压制的罗刹。
“不可造次!”四名高僧声如狮子吼,硬生生将印云墨身形逼退。
感同身受般,罗刹发出一声尖锐至极的啸叫,将金襕袈裟撑得扭曲变形,几近爆裂。
“小心!孽畜要做搏命一击!”一名身形清癯如枯松的老僧警示道,摘下颈间龙眼大小、光晕流转的佛珠,朝罗刹抛去。佛珠飞到半空,化作一条细长的护法天龙,在袈裟上盘旋环绕三匝。龙身炸裂开来的同时,爆发出炫目强光,在场众人无不掩面不敢视。
耳边传来嘈嘈切切的声响,仿佛无数玉珠抛洒在地面。强光逐渐淡去,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