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歇了阿谀奉承的心思,杂役的生活就变得很简单,一天两顿饭,早起,干活,休息,干活,睡觉。这样单纯的日子竟让我十分平静,一点也没有厌倦。但我知道这样的平静不会太久,果然,这一天挑完水,朱寒就跑过来喊我:“阿杨,管事叫我们都回去!”
我们俩总是一起干活的,但最近都是我在干,他每天补偿我十二文钱,然后偷偷躲着练习拳法。我看他那绣花枕头般的一招一式不禁摇头,那些侍卫拿了他的钱根本没有认真教导他,这样的拳法就算练个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成就。
其实我还记得东方不败教我的剑法和内功,当年他花了大心思帮我打通经脉,又教我武功,但我学武太晚,进展不大,很快就放弃了。
我每天晚上会在他们睡着后盘腿运功一个时辰,但不打算把这个告诉朱寒,我从来没把他当做朋友,我想他也一样。
“出了什么事?”我挑着空水桶走在他身边。
他四顾了一下,才悄声道:“今天去给教主送饭的人又死了。”
我默然,不知说什么好。东方不败是从十天前开始闭关练功的,他不相信任何人,闭关时又最忌人打扰,若是武功高强之人要偷袭,后果十分严重。所以每日为他送饭的重任都由完全不会武功的下等杂役担当,本来这也算一件能露脸的好差事,一开始大伙都争着抢着去,但没过两天,就没人敢去了。
他练了《葵花宝典》后,性情大变,脾气越发阴晴不定,只要有人毛手毛脚惹他不高兴了,就是一根银针伺候。他闭关十天,就死了十个人。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再也没人敢接近他,之后的日子,他永远都是一个人。
回到小院,刘管事手下的二十几个杂役都在院子里站着,朱寒拉着我悄悄站在最后面去。大伙都低着头,惴惴不安。刘管事背手站在前头,目光沉沉地在每个人脸上扫来扫去,脸色很不好看。
“都没人愿意去?”
没人回答。
刘管事火了,一拍桌:“那就抽签,抽到谁就谁去!”
签筒子很快准备好,二十几个人愁眉苦脸地排着队去抽,我随手拿了一根,没有字,朱寒凑过来,挥了挥手上的签子,也松一口气:“好险啊。”
然后就见一边有个杂役脸色变得惨白,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喃喃道:“完了完了。”
有和他交好的人同情地围了上去安慰,其实眼中都十分庆幸,我和朱寒对视了一眼,不由露出了嘲讽的笑容,然后各自转身离开,他忙着练拳,我还有活要干。
忙活了一下午后,我在寒冬腊月的天都逼出了一身汗,闻了闻有点臭,便打了一桶冷水去洗澡。我们这二十几个杂役主要给长老和堂主打杂,负责洒扫和烧水,有时还会负责教主那个院子的杂事,于是管事都要求我们身上得整整洁洁、干干净净,不许有怪味异味,所以一到冬夏两季就很遭罪。
我咬了咬牙,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便兜头一桶冷水浇下来,皮肤上瞬间滋滋冒起了白烟,抖着手用胰子和粗布拼命擦身,然后忙冲回了屋子,换上干净的中衣,披上袄子,坐在炭炉盆边上烘干湿发。
没一会子,便又是几个人如临大赦一般闯了进来,急火火地把人往衣服里套,冻得手都伸不直,盘扣也扣得七零八落。我往边上挪了挪,五六人一齐围了炉子,被那暖洋洋的热气一扑,都好似在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地长呼一口气。
然后不知是谁先发现的,中午抽中签的那个杂役没有回来。
于是大伙的脸色又黯淡下去,还有一个人低低地哭起来,没有人再说话,耳边除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便只有炭盆里烧得通红的炭不时蹦出一声响,令人心都酸起来。
无权无势的话,性命就一文不值,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道。前世,我就是深深体会到这一点,才会拼了命想要摆脱蝼蚁般可怜的命运。
我下意识想伸手去摸胸口,一摸却是空的,这才想起来,已是换了衣裳。再往旁边看去,个个都是灰布衣,人人一个模样,同暗红色的火光混在一处,连面孔也难以辨清。
晚上七八个人挤在通铺上睡,盖着冻得像铁的被衾,没人能睡着,都想着明儿不知轮到谁送死,我被吵得也辗转反侧,身下烂掉的草席跟着发出沙沙响。
睁开眼望着蛛丝满布的屋顶,就这么想起了前生的事,想起那个临窗看雨的男人,想起他一袭红衣,坐在春三月的梨花树下低头绣手帕,风吹来,团花似锦的枝头晃动起来,像是下起一场泛着冷香的雪,纷纷扬扬。
前尘往事,如流水柔柔铺开,一幅幅一幕幕,真真切切,好似就在眼前,我也很诧异,那些鸡毛蒜皮的事,竟记得那样仔细。
可最后,我的眼前又是男人惨死于剑下的情形,心口便有些揪着疼。
我闭了闭眼,蜷起身子翻了个身。
第二天大早,饭先不忙吃,把脸抹抹干净,在院子里列队站好——抽签。
二十几个大男人,按高矮排成了两队,一个一个往前挪动。刘管事手里捏着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棍,目光凌厉地从一个个人身上移过去,看到两腿发抖走不动的二话不说便照着腿弯狠狠抽一下:“磨磨蹭蹭干什么?真怕死就别惹老子不痛快,一群脓包!”
我和朱寒排在尾巴上,站在我后面的几个一直哆哆嗦嗦地念阿弥陀佛,没一会儿,西天神佛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