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子惊奇地看向王雪琴,就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物一般,甚至让他再短时间内,都差点忘记了心中那些暴虐的情绪。
这是第一次,他在王雪琴的脸上,看到这种冷若冰霜,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凛冽的神情。
也是第一次,在王雪琴的眼中,他再也看不到丝毫的恭敬、谦卑、谄媚抑或讨好。
在那双近日时常因为微笑而显得越发柔和的桃花眼底,此时正燃烧着他从未见过的冰冷火焰,紧绷着的脸上,严肃凝重的神情,是与以往张牙舞爪时的色厉内荏全然不同的直白对抗,以及深深的,毫不掩饰的冰冷厌恶。
那样陌生而又充满侵略的眼神,让陆老爷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这还是那个……在他身边、枕边陪伴了近三十年的女人吗?!
但紧接着,主宰了他人生中大半辈子的唯我独尊,就迅速吞没了因为见到这样的王雪琴而突生出的惊讶,反而因为王雪琴竟然当着这么多孩子的面,敢公然与他叫板,而迅速充满了他的脑海。
“怎么,连你,也想要反抗我吗?”慢慢眯起眼睛,陆老爷子轻蔑地看着身形娇小的王雪琴。
“我就说这几个孩子原本都好端端的,怎么现在一个个全都变得这么嚣张起来,原来归根结底,这一切问题的根源,都出在你这个当妈的身上!”
陆尓豪之前的强硬和反抗,已经彻底触到了陆老爷子的逆鳞,再加上王雪琴这辈子第一次敢这么公然与他对峙,陆老爷子干脆不管对错,把所有的责难一股脑全甩在王雪琴身上。
一时间,客厅内陆家的几个孩子,仿佛又看到了他们小时候那个杀伐狠戾的“黑豹子”。
被陆老爷子慑人的气势彻底压制住的几个女孩,几乎个个都噤若寒蝉——即使是一直想看王雪琴不痛快的陆依萍,在看到陆老爷子现在那仿佛猛兽般的眼神后,也再说不出来一句话来,生怕陆老爷子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而与几个女孩不同,在这个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住的客厅里,此时恐怕也就只有王雪琴和陆尓豪这对母子,敢直面陆老爷子扑面而来的威压。
既然已经公然和陆老爷子撕破了脸皮,王雪琴索性也不再伪装。
在陆老爷子仿佛随时都要择人而噬的残暴眼神下,王雪琴慢条斯理地抚了抚发髻,这才微微勾起唇角,“这话说得我就不明白了。哪怕我的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凭空让这几个孩子从我肚子里面蹦出来吧?如果没有您的功劳,哪有这几个孩子的现在呢?就算是傅文佩,想来也不会只凭着她一个人就能生下陆依萍。所以在这一点上,老爷子你还真是太过自谦了!”
说完,王雪琴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王雪琴的意思很明白,也很直白——这些孩子到底是谁的种,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如果陆老爷子真打算开地图炮,给她的几个孩子都扣上“逆子”的帽子,那能生出来这么一堆逆子的陆老爷子,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牙尖嘴利!只会逞口舌只能的无知泼妇!”论口才和胡搅蛮缠的功夫,陆老爷子估计自己怎么都没办法跟戏子出身的王雪琴相比,也怪他这些年来实在太过放纵王雪琴,才会把这女人惯得这么无法无天,以至于这个陆家,都快要装不下她了!
所以陆老爷子干脆也不打算再跟王雪琴浪费口水,锐利的目光再度扫向从刚才起就手脚僵硬,完全不敢动弹的阿兰,“我说让你去拿马鞭,你没有听到吗!”
说到最后,陆老爷子几乎已经吼了出来。
阿兰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和陆家的几个孩子差不多大小。
她本就是陆家的下人,陆老爷子在陆家积威甚深,此时对她沉着声音低吼,几乎立刻就把她吓得快要哭出来,哆哆嗦嗦地磕巴道:“老……老爷……”
阿兰吓得几乎快要哭出来,脚步却是没有挪动分毫。最后,她求救的目光,终于落在王雪琴身上。
“你看,就连一个下人,都知道你总动不动要拿鞭子打人这件事,是不对的,你又何必再为难她?”似乎真的觉得阿兰的样子太过可怜,王雪琴用仿佛劝说般的语气,笑吟吟地对陆老爷子道。
陆老爷子看着她那双虽然在笑着,眼底却写满讽刺的脸,心头顿时大受震动,一股强烈的竟然被一个女人轻视,嘲笑了的羞辱感,让他像发了疯一般,咆哮起来,“好!你好!!你的意思是,连下人都觉得你是对的,我是错的?!哈哈哈哈!我陆振华,这辈子,还容不得别人在我的头上撒野!既然阿兰不去,我就不信所有的人都不去!张妈!张妈呢!你死到哪里去了?!还不快给我滚过来!”
一直躲在厨房的张妈,听到陆老爷子的咆哮,顿时也哆哆嗦嗦地从厨房挪出来。
就见陆老爷子一双虎目,如同猛兽般危险地望着她,“你去!把我书房墙上的鞭子,给我拿下来!今天我不给这贱人点教训,我看这家里的一个个,都要反了天去了!”
“老……老爷!”张妈在陆家做了几十年的饭,也是当年从哈尔滨跟到上海来的老人,对于陆老爷子和王雪琴的脾气,她自然比阿兰这个年轻人要了解得多。
正因为如此,她才十分清楚,陆老爷子当年在哈尔滨的时候,是如何如同土皇帝般,眼里根本容不得一粒沙子,因为忤逆而死在陆老爷子枪口、鞭子下的亡魂,也不知道这时候走没走过奈何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