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伤了冯家的庶子?”霍洹问得冷静,睇着云意,声音无波无澜。
云意稍一愣,脱口反问:“你怎么知道?”
这便是承认了。霍洹轻笑:“长阳城可还有人不知道么?冯家庶子当街被人废了一条腿,日后就算是废人一个了。”
云婵连吸了两口冷气,此事她虽是听说过,却只是知道有人当街伤了这位冯公子、冯家一直在寻此人,引得坊间街头议论纷纷;却没想到竟是伤得如此厉害……
更没想到是自家兄长所为了。
“冯家这样的势力,出门在外总是带人防身的,你撂倒了多少人?”霍洹微眯了双眼打量着他,放缓了的口气带着探询。
“我不知道……”云意颔首苦笑,摇了摇头又说,“那天委实喝得多了些,见了这等逼良为娼之事更是头都气懵了。觉得对方个个不是善茬,只想着赶紧打赢脱身,哪有工夫去数有多少人?”
“云公子好正气。”霍洹称赞了一句,思忖片刻,又道,“那若有个机会,能让云公子四处主持公道,公子肯不肯?”
“你是什么人?”云意蹙起眉头,这样问了一句。却是没等霍洹作答便径自摇了头,喟叹道,“罢了,在下喜武不喜文,公子若想在下到衙门里断什么案子去,还是算了。”
说起“主持公道”,莫说云意,就连云婵一时也觉得难不成皇帝是想把云意搁到刑部之类的地方去。霍洹听得婉拒却是朗然一笑,朝云意一拱手又道:“天色已晚,令妹还须赶紧回宫,此事改日再说。”
便这么不明不白地告了辞,不由分说地往外行去,留下云意在原地一头雾水,云婵跟着霍洹往外走着,同是一头雾水。
然则这一次,云婵却未再多问,强自按捺住了全部的好奇,坐在马车中,安安静静的。
心底的想法来得强烈极了,不知该说是志向还是改叫贪婪,十分希望兄长当真能有个一官半职。无论是在刑部当差还是什么别的职位……总之是皇帝钦点的人。
那么,家中的境遇也会好些。再深一步说,三婶方才对她算计,平日里对兄长也难有多好。可若兄长是那个光耀门楣的,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还有她自己,在宫里也会好过些吧。朝中宫中能互相呼应总归好过孤立无援,最起码……能让她心中有个寄托。
各样在意的事情同时涌上心头,皆汇集在这一件事上,直将这份祈盼推向顶点。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一举多得的机会……握住了,便能改变许多。
好像从来没有生过这么强烈的愿望,一边抑制不住地想着、激得心跳都愈发重了,一边又越发分明地觉得这是种可怕的贪念,直让她觉得羞耻。
心思矛盾中,引得神色复杂而闪烁,霍洹原是看着车外夜景,回过头来瞧见她这般神情,不知她在想什么,却觉这副样子好玩得很,不吭声地继续看着。直至她恍然回神,与他视线一触立即心虚地避开,他才笑出了声:“一双娥眉拧了又拧,想什么呢?”
“……陛下。”云婵气息仍乱着,强定下心,带着几分斟酌踌躇,话语缓缓,“陛下若一直留着臣女长公主的封位、而兄长来日官职又高了的话……”她用力咬了一咬下唇,一字字道,“便请陛下把臣女赐婚赐得远些——至少离开长阳。臣女并非真正皇室所出的公主,也不求嫁给什么达官贵人,若夫家仅是有个闲职最好。”
霍洹不知她方才在想什么,便也不知这番话是从何而来,迎上她的认真,审视着笑问:“你是想让朕给你许个诺?”
她无声默认,他又问:“为何说这样的话?”
“未雨绸缪。”云婵深深颔首道,“太多的官宦人家盛极而衰。虽则不‘盛极’也未必不衰,但常言道事在人为,如若有心避着……大约总会好些。”
“盛极而衰。”他重复着这四个字,衔笑掂量了须臾,从容又道,“你是想说‘功高震主’,对不对?”
云婵怔然片刻,也只好点头承认。方才所想是家中境遇可逆转、目下所言却是想尽力避开“盛极”,并非她心思动得快,而是两种情绪本就是共生的。那种志向……或是野心让她自己都觉得害怕,又自小在长阳长大,听了那么多关于世家覆灭的故事,云婵太清楚,在这繁盛的长阳城里,成败皆在朝夕之间,是以在期盼之余,无法不多想一层。
“未雨绸缪也绸缪得太早。”霍洹无所谓地一笑,继而便是循循善诱的口气,“下回再有类似的事,你待得心中所忧崭露头角再说——譬如此事,若你兄长今日当了千户,你再来提,朕兴许当真也对此有顾虑,不就应你了?”
云婵清晰地觉出他是有意逗她——虽则口吻严肃,但哪有这般教人谋算的?美目稍一翻,仿若未觉他那三分戏谑,坦诚又道:“臣女是怕……真到了兄长飞黄腾达之日,臣女也沉浸于那荣华富贵之中,鬼迷心窍了,再无心思、也无勇气和陛下提这样的事。”
霍洹稍有些讶异,不自觉地轻一抽气,看她的目光复杂了些。
他自也明白人的贪念是从何而生的,也知道那贪念可以迷人心窍,让人总想着再高一步也无妨、最终摔得尸骨无存。却没想到云婵一个女子,可将这些想得如此清楚,且未雨绸缪地一口气同他说明白。
“随意应下这事,兴许日后平白委屈了你。”听上去不是什么大事,他随口一应便可揭过不提。但好像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