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茅山脚下,太史擎走了一条小路,小鹿子一蹦一跳地跑在他前头,吴茱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头。
“恩公,你叫我做的事我都做了,你不会再到官府去告我了吧。”
太史擎瞥她一眼,道:“我像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么。”
吴茱儿连忙摇头。
“你偷学之事就算了,下不为例。”
“多谢恩公!”吴茱儿浑身一松,脚步都轻快起来。她摸了摸腰间的翠笛,有丁点不舍地抽出来,递到太史擎面前。
“物归原主。”
太史擎推回去,语带嫌弃道:“上面沾了你的口水,你要给谁用,自己留着吧。”
吴茱儿面色发窘,犹豫了片刻,便将翠笛插回腰间,轻轻向他道了一声谢。心想:这个人就是嘴巴坏些,其实心眼还不错。
“魁一兄!等等小弟!”这时候,追着他们离开的祝知德从后头撵了上来,大喊大叫。
太史擎恍若未闻地大步往前走,倒是吴茱儿回头张望,就见一道人影朝他们飞奔过来。
“魁、魁一兄,”祝知德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冲到太史擎身边,腆着一张脸道:“不知你下榻何处,小弟请你喝壶酒可好?”
“不必了,”太史擎道:“你我萍水相逢,还是各走各的路为好。”
祝知德仿佛不知脸皮为何物,硬凑上来:“相逢即是有缘,兄又何须拒人千里之外呢,莫非是担心小弟心怀不轨?那小弟就先自报家门好了,小弟乃是应天府上元县人,祖上三代行医,家中经营一间医馆,名叫长寿堂。小弟今年虚岁二十有一,不曾娶妻,现在官学挂个名,今年八月下场,若是能中,来年便能进京赴考,若能有幸与兄同行,路上相互也有个照应不是?”
太史擎:“......”哪里来的苍蝇。
吴茱儿扑哧一笑,祝知德这方注意到她,只道她是太史擎的小师妹,堆起一张笑脸,彬彬有礼地朝她拱了拱手,道:“小生失礼了。”
吴茱儿又不是真个书香门第的小娘子,不通得这些礼数,只怕漏了馅儿,所以一字儿没理他,反往太史擎身后躲了躲。
太史擎这才正眼看向祝知德,冷声道:“我师妹生性胆小,你莫吓到她。”
祝知德一脸委屈,他就打个招呼,哪儿吓人了。
他闭上嘴后,三人无话,一时尴尬,好在前头小鹿子跑了回来,他极会看眼色,见了祝知德的模样,就知道又是少主欺负了人家,叫了一声“祝相公”,好心问道:
“你也是要去县城吗,那正好咱们同行呀。”
有人搭理他,祝知德立马雨过天晴,连忙搭话:“正是正是,我这几日在城中落脚,后天再回上元。”
“那敢情好。”小鹿子难得见着个人不嫌他家少主冷脸的,自然对他热情。
两人相差了十来岁儿,居然也能有说有笑。
反观太史擎和吴茱儿,因为多了这么个“外人”,一个板着脸,一个闷着头,一路上再没说过一句话。
...
回到句容,天还没黑下,祝知德好像一块牛皮糖黏住了太史擎,一直跟到了客栈门口。
“祝相公,咱们就在这家客栈下脚,你呐?”小鹿子同祝知德聊了一路,就连他小时候养得一条小黄狗的名字都问出来了,觉得这人虽然欠些眼力价,但是没有坏心肠,正好给少主交个朋友。
“你们住在这儿啊,那离得不远,待我去取了行囊,也来此处下榻,今晚有我做东,魁一兄务必赏脸。”
祝知德生怕太史擎拒绝他,搁下一句话,就一溜烟地跑去下处取行李了。
“多事。”太史擎瞪了一眼小鹿子,抬脚进了客栈,走没几步,回头发现吴茱儿还站在门口。
“恩公,我们就此别过吧。”吴茱儿觉得这里没她什么事了,不如早早告辞,赶在天黑前回家。
太史擎目光一闪,对她道:“不忙走,你先上来,我还有话交待你。”
吴茱儿没有多心,跟着他就上楼了。
小鹿子落在后头,没急着跟上去,而是跑到掌柜那儿,定了一桌酒菜。
二楼客房,吴茱儿以为太史擎是要叮嘱她不要把今天拉她冒充小师妹的事泄露出去,因而一进屋就主动道:“恩公放心,我嘴巴牢得很,不会乱讲话。”
“不用叫我恩公,今日你帮了我一回,我们两清了。”太史擎走到脸盆前洗了洗手,甩着水珠坐到桌边,指着对面让她坐下。
吴茱儿道:“不用不用,我站着就行了。”他是士人,她是平民,哪有平起平坐的道理。
太史擎瞧她一副没骨气的样子,实在看不上眼。若不是念在她有一技之长,可以解决他音痴的烦恼,接下来的话他真不知如何启齿。
“我姓太史,单名一个擎字。我本是江西庐山白鹿书院少主,因见你于音律上天赋极佳,便生惜才之心,我可以破格为你引荐,让你进入书院修学,我书院当中也有女夫子,可以教你读书识字,你是否愿意?”
吴茱儿一脸呆滞。啊?他刚才说啥?
太史擎看出来她有听没懂,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道:“你大可不必有后顾之忧,白鹿书院没有茅山书院那等歪风邪气,书院弟子人人有正务,讲师们的束脩都由书院自负,你去了那里,只管潜心向学,每个月只需按时完成若干师门交派的杂事,就可以领取薪俸,足够你衣食无忧。”
吴茱儿这下听懂了,慢慢瞪大了眼睛,一对眼珠子快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