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惊蛰。春雷隆隆,却不见得下雨。
雨化田从轿上下来,随着早在一旁等候的司阍,穿过红漆雕琢的长廊,步履有些匆忙。
司阍引他到门前,弯腰,恭恭敬敬地说:“雨公公。林老爷就在屋里。”
他放雨化田进屋,手却拦住了雨化田带来的随从,语气不像对雨化田那般恭敬,似笑非笑说道:“林老爷想和雨公公说些家常话,不方便打扰。不如两位大哥还是随我去偏厅候着吧。”
雨化田推门的动作一顿,心中思量几番,沉默地摆了摆手,让他们照司阍的话去做。
林老爷是大明朝现今的御马监掌印太监,万贵妃身前的红人,因不喜别人唤他林公公,所以私底下大家都唤他一声林老爷。
林老爷与他并没有说过几次话,但却多次于他有恩。自五年前,一次长廊偶遇开始,林老爷笑着说他的命根瞧着正合适,便在自己一路高升的同时也不忘在万贵妃面前多次提拔他。
他曾问过林老爷当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林老爷总是笑着摆手,只说时机到了他日后自然知晓。
雨化田如今在这般年纪便能在宫中自成一派,小有实力,也是多亏林老爷的提拔。他自是十分感激林老爷,从前也试着去送些金银财宝,名画古玩来报答。但林老爷却一样都不肯收,最后只说一句“需要报答时我自会开口”。
林老爷虽然总是提拔他,但与他往来却很少,说过话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这家常,怎么样也不该同他说才对。
雨化田虽然疑惑,但面上却不动声色,施施然踏入房间,恭敬地行了个礼,简单道,“林老爷。”
林老爷安稳地坐在南官帽椅上,周围似是点了檀香,烟雾缭绕,竟有几分羽化的味道。他听到问好,睁开眼,笑着道:“雨公公不必客气。坐下吧。”
雨化田眉头微微皱起,却什么都没说,面不改色地坐在一旁的木椅上。
林老爷察觉出他不喜欢这味道,便掐了檀香。笑得像只狐狸,“雨公公可知我为何请你来府一叙?”
雨化田安然若素,不咸不淡地回答,“听司阍说,林老爷想和我聊些……家常。”
“说是家常却也没错。”他忽然叹道:“实不相瞒,我怕是时日无多了。”
林老爷现今也不过是不惑之年,脸色红润,并无病容,怎么看都与时日无多这个词相去甚远。
既然不是病痛,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雨化田低声问道:“可是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林老爷笑而不答,语气轻快,仿佛说的并不是自己的生死,“你只需记得我快死了便是。我已在万贵妃面前举荐了你,万贵妃自会去和皇上说。我一死,这御马监掌印的位置便是你的了。”
雨化田大吃一惊,完全揣摩不透林老爷的心思。
按理讲,御马监上有掌印太监、监督太监、提督太监,下有监官、掌司、典簿,写字等人。掌印统管“羽林三千户所”。这么大的官位,虽然雨化田觉得以自己的能力早晚是能做得的,但未想过居然是这般早。
可林老爷到底是为何屡屡这般器重于他,却又总是不求报答的模样?
他张张口,似是想问,却被林老爷制止。
林老爷只道:“我自有我的想法。你命定有此,早晚又有什么要紧呢?我助你在这宫廷行走方便,也是在助我自己。也不知于你是好是坏,若是未来发生什么,雨公公可莫怪我。”
他总是会说些命定理论。比如说初见时,再比如这时。可他却从来不肯解释。
雨化田知道,只要林老爷不想说的话,便没有人能够问出来。而这件事虽然处处透着诡异,却也是个机遇。既然机遇就摆在眼前,哪怕这之后有多大的风浪,他也没理由畏首畏尾,就这么放过。
他想要向上走。他的野心也不允许他在此刻畏缩。
雨化田沉思片刻,淡然一笑,“我又怎会怪林老爷。林老爷多次于我有恩,我却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才好。”
“如今便是到了你该报答的时候了。”林老爷的眼珠转了转,笑得狡黠,“我想将我的养女托付给你。”
林老爷有三个养女。传闻有许多,但真正见过的却并没有几个。传闻只是都说她们明艳如花,眉目似画,生得娇媚。想来应该是长相十分美艳的女子。
雨化田曾在宫中远远望见过其中两位养女,也不知道是哪两位。只觉得面目模糊,分不清美丑,不多时便忘得一干二净。
大养女擅舞,二养女擅画。可唯独这三养女,宫中甚至连她的传闻都很少。
雨化田沉吟,“您是指您的三个养女?”
林老爷故作惊诧,“小年轻一下子惦记仨不好吧。”
雨化田:“……”
林老爷笑眯眯,“我要托付给你的是我的幺女,林子怡。”
雨化田一直试图揣测林老爷的心思,但他一直都猜不透。考虑到林老爷一直采取一步到位的做法,他索性也放弃猜测,直接问道:“林老爷所说的托付,是要让她与我对食?”
林老爷:“雨公公你好心急啊。”
雨化田:“……”
林老爷没管他的神色不虞,自顾自说道:“这种事呢,是要靠缘分。你若是想娶,她也想嫁,你们结婚时就供奉几只烧鸡给我就好。”
雨化田吐了口气,缓缓道:“我并无这种心思。”
林老爷不在意,“现在没有以后谁知道有没有的。年轻人话不